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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瑨虽猜到一些,但听太医如此直白的讲出来,还是有些意外。他记得季考那天,祁垣明明活蹦乱跳的。等到晚上他回号房,没看到祁垣回来,出门去找,碰上从药房回来的方成和,才知道祁垣病了。

祁垣荒废学业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之前他肯给祁垣代笔答题,除了祁垣惯会撒娇之外,也是因他考虑到祁垣往日神童之名太盛,不知道多少人盯着看着,倘若上来便考个一塌糊涂,难免会被人耻笑议论。

文人相轻,自古而然。祁垣年纪小面皮薄,未必能忍得了那些刻薄的言语。这次的季考的确让众人措手不及,可若说祁垣为了考试就要寻死,徐瑨又隐隐觉得,不至如此。

床上的人眼睛紧闭,似乎刚刚他们三人的谈话丝毫没有吵醒他一样。

徐瑨定定地看着,前几天才养的白胖了一些的人,如今不过五六日的功夫,竟骤然只剩下一包瘦骨了。脸颊凹着,下巴支棱着,眼眶也深了许多,愈发显出了深长的睫毛。

明明一点儿苦不想吃,一点闷也忍不了的人,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委屈,竟能不吃不喝起来,将自己折腾成这样?不知怎的,徐瑨突然想起端午那天,这人躲在床上偷偷哭泣的样子。那天他以为把祁垣哄好了,现在想来,祁垣却自始至终都没跟他说过为什么而哭。

祁垣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徐瑨知道他并没有睡着,此时装睡不过是不想搭理人。这几天他也猜到祁垣心里有事了,然而他找了几次话题,这人全无任何回应。徐瑨眼睁睁看他瘦弱下来,又急又气,不由得也闷出一股情绪来。

这人就什么都不在乎吗?自己真的无计可施?徐瑨深深地看了祁垣一眼,忽得转身,疾步走了出去。

祁垣心里暗叹了一口气,等他走后,慢慢睁开了眼。

自从重生在这具身体上之后,他喜过、怒过、怕过……唯独没想求死过。他满心惦记着要回家的。可是现在,自己忽然就没家了。

活着还能做什么呢?如今的亲人、老师、朋友,无一不是拿他当做神童来指望,彭氏如此,太傅如此,方大哥也是如此。可他又不是,他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做不到,只能一遍遍地跟人撒谎自己失忆了。他其实没有失忆,只是属于他的过去忽然就被抹掉了。如今多活一天,不过是多让别人失望一天,让人笑话一天。

祁垣自嘲一笑,眼眶发酸,却又哭不出来。这么怔怔地发了半天呆,愈发心灰意冷。

徐瑨去而复返,在外面跟人说话的时候,祁垣正盯着床顶发愣。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监生号房里每晚都有人查夜的,所以这几天徐瑨和方成和只能白天过来看望。

祁垣不知道徐瑨为什么这会儿过来,只得依旧闭上眼。等了会儿,果然听到房门被人推开,随后又听到似乎有人从里面落了门闩,径直走了过来。

祁垣心中诧异,就听徐瑨走到床边,低声道:“你若不想看见我,一直闭眼也行。”

祁垣微怔,犹豫了一下,只当没听见。

“若早知道你有此意,端午那天我不应该出手的。”徐瑨却自顾自地掀开被子,也躺了上去。

祁垣一惊,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下。

“那日射柳之赛,原本要比两次,我原计划着五十步射中,百步射不中,这样既能显得我尽力,又不会抢了时千户的风头。毕竟时千户是御前高手,我若胜过他,难免招疑。”徐瑨侧躺下去,却只跟人似挨非挨地保持着距离,轻声道,“但后来他突然对你出手,我来不及多想。”

元昭帝疑心甚重,能因为十岁才子的一句评语不许人科考,倘若知道徐瑨武艺如此,也难保不会多想什么。

祁垣知道这事因自己而起,不得不睁开眼,却不敢抬头,只看着他的衣角低声道:“对不起。”

“你肯跟我说话了?”徐瑨垂眼看他,“你的确对不起我。”

他动了动嘴角,似乎有很多的话想说,然而看到祁垣低颤着睫毛的无助样子时,又都说不出口了。

“逢舟,”徐瑨深吸一口气,“你若寻死,我是不肯的。起码现在不肯。”

祁垣怔忡了一瞬,又听他道,“得罪了。”

这一声得罪说的十分突兀,祁垣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头上突然罩过一块阴影,徐瑨俯身堵上了他的嘴,祁垣脑子里“轰”地一声,正炸地不知所措时,就觉唇上一软,徐瑨的舌头探入,喂给他一枚药丸。

祁垣骤然一惊,想要往外顶时已经晚了。徐瑨单手卡住他的颌骨,随后捏着他的下巴轻轻一抬,那药丸随着他的喉咙一滚,咕咚一下,落进了肚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想不开而已,不是真寻死。

国子监的部分快结束了,下一部分是制香致富,渣作者高估了自己的手速,在犹豫着申请隔日更。

第40章

祁垣万万没想到徐瑨会这样,当即有些恼火:“你给我喂的什么?”

徐瑨在离他咫尺的地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一下。

“毒药。”徐瑨道:“吃完三颗就死了。要不要再喂你两颗?”

祁垣:“……”他虽然生气,但不糊涂,这东西想也知道是治病的。

再想刚刚徐瑨的样子……祁垣后知后觉,“轰”的一下红了脸,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以后每日三次。”徐瑨敛了笑意,声音也低沉下来,“你若不吃,我就喂你。”

这一晚两人相安无事,徐瑨虽是过来陪他睡觉,却不像在号房一样抱着他。俩人始终似靠非靠地半挨着,祁垣自从被喂药之后整个人就有些恍惚,下意识地想躲开一些,又怕徐瑨多想,自己扭捏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徐瑨竟然还没走。

房间里多了一扇屏风,为自己遮着外头的视线。

床头的小桌上放了碗清粥,徐瑨已经换了身衣服,正站在窗边,捧了本在看。如今距离秋闱不到三个月了,任彦和方成和他们都要参加乡试的,自然紧张了起来,但徐瑨又不参加,祁垣不理解他为什么还看书。

不过此时春晖溶溶,窗外石榴开的红艳,徐瑨又是一身玉色襕衫,眉清目朗,宛如谪仙,这样在窗边捧卷而读倒跟幅画似的。

祁垣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徐瑨察觉,微微转过脸,冷不丁跟他对视了一眼。

祁垣有些尴尬,一想昨晚这人凶巴巴的,心底又闷,恹恹地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徐瑨便合上书,自顾自地走过来,温声道:“今天日头格外好,你上次说想跟我泛舟同游,我已叫游骥去通州准备了,等你身体恢复一些,便带你去玩。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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