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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一万步说,她不想着自己,为了蔺长星她更该克制。她提醒太后的话,亦是对自己所说。

谢辰抬头时,已经走回了皇后处,那人站在殿阶上,目光灼灼地看她。日光下的琉璃瓦发着滚烫的气,飞角的屋檐在他们之间隔出条分明的阴阳线。

他说:“不热吗?快过来呀。”

不热,心里冷。

谢辰垂下眼,面色如常地从他身边走过,连侧目也没给。

蔺长星立在原地,含笑目送她进殿,才高兴地往前朝去。

太子蔺长申的加冠礼,由燕王读祝辞,为其加冠,陛下亲赐了字,满朝文武朝贺。

蔺长星目睹这样盛大的场面,虽觉震撼,倒也处之泰然。

他看着太子依次戴上布冠、皮冠、玉冠,目光坚定凝肃,举手投足皆是储君的风度。

难怪会是宴京女儿最想嫁的儿郎。哦,是曾经。

现如今是他了,然而他这榜首接得底气不足。

太子殿下的气质是宴京之气,衬得他这南州人太稚气随意,也不知那些姑娘眼光怎跌得这样快。

礼罢,淳康帝将他与太子喊去养心殿中,燕王坐在一旁,两个长辈和蔼地看他们俩笑。

皇帝问:“长星,听你父王说,你在南州时的功课是陈煦之督管?”

蔺长星的夫子不止一个,四书五经、君子六艺、律令、书数皆由不同的人教导,而陈煦之则负责监管他的日常,确保他完成众夫子所留功课,规范他的德行。

蔺长星抬起头,垂眼看着皇帝的御案,“回陛下,是陈夫子。”

“严师出高徒,难怪听你父亲说,你总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读书。小小年纪沉得住气,可堪大任。”

“陛下之言,长星愧不敢当。”蔺长星面上腼腆,谦虚了句。

其实并非天天在看书,有时候光是画谢辰,就能画上个几天。

皇帝随口考他几题,蔺长星皆对答如流,圣心大悦,夸他有燕王年轻时的风范。让他日后勤去东宫,与太子做伴读书。

蔺长星跪下谢恩,东宫三师皆为大家,若能一同听课是他的荣幸。

出殿后,太子与蔺长星一前一后走着。太子为人端肃却不刻板,对这堂弟道:“你与二表哥学武不可松懈,身手练得敏捷些。今年秋猎咱们蔺家兄弟让他们谢家开开眼。”

谢家人个个身手好,皇室却尽是群半吊子,太子每年孤军奋战,好不容易得了个帮手。想到这,他意气风发地笑起来。

蔺长星心觉有趣,谢家人的特征委实强势,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的眼睛都是谢辰那一类。眼尾微挑,平静时不怒自威,笑起来带了弧度又十分好看。

以后他跟谢辰的孩子,若是模样能像谢辰,那可太好了。

听到秋猎,蔺长星如实坦白:“南州多水多舟,臣弟马术寻常,回去还得抓紧练习。”

太子顺口问:“马球打得如何?”

蔺长星尴尬地笑了下:“还没打过。”

“宴京儿郎怎可不会打马球,天热便罢了,秋高气爽时,找个人带你去打。”太子见蔺长星认真应下,笑道:“莫说男子要会打,女子亦然,谢辰表姐的马球就打得极好。”

蔺长星眼里发亮:“臣弟看过四姑娘比赛,巾帼不让须眉,英姿飒爽,见之难忘。”

太子半是高兴半是无奈:“所以本宫才说他们谢家人难缠,要你争口气。”

蔺长星道:“臣弟必不辱使命。”

晚上的家宴摆在长庆殿中,舞姬长袖随着宫乐翻腾,众人互相敬酒,三五交谈。

淳康帝蔺辛性情宽厚,家宴之上自来不许多礼,吃得还算自在。

太后姗姗来迟,头戴华冠朱翠,耳垂金玉东珠,仪容绝代,和气地朝满殿的人道平身。她只喝了两盏酒,便说身子熬不住要走。

淳康帝恭敬地起身送太后出殿,他自登基以来最重孝道,此时一口一个“母后”,俨然是个好儿子。

这一幕看着颇有深意。

太后娘娘岁数本就比淳康帝小不说,一个整日闲在后宫赏花护养,半点闲事不操;一个每天睡不到三个时辰,批折子批得手拿筷子都发抖。

年纪悬殊因此看上去比实际更大,偏偏太后张口便是“哀家年纪大,有些乏了”。

皇帝又恭敬异常,“是朕不孝,扰了母后闲静。”

太子亦起身,“孙儿恭送皇祖母。”

谢辰等人看了十几年,并未觉得此情此景有何不妥。蔺长星却是初来乍到,头回碰见这样的事情,一股异样的感受在身上流窜。

一个生了白头发的人喊年轻貌美的妇人叫母后,他没觉得好笑。

宫中的女子可怜,这位太后娘娘进宫时,想必只是十几岁的年纪,还没谢辰大呢。

而陛下在位十五年,她便幽居深宫十五年,听了十五年的“母后”。

女子的命运身不由己,太后娘娘虽说有人孝顺,可这满殿的人,却没有一个与她是血亲。

想到这里,蔺长星心疼的已经不是太后。只要他在一日,便不愿谢辰的将来,像太后一样落寞。

无论她现在如何不待见他,他要给她所有他能给予的东西。连她不想要的,他也捧着奉上,等到她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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