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十六章、凤起青州4  倾泠月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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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军歼灭后,风独影在溱城停留了两日,安抚百姓,任命新的府尹与都副,然后在满城百姓的崇敬仰慕之下启程回到王都。

回朝之后,她封赏了大臣,其中又以国相徐史、王城都统晏瑕叔最为殊厚。

七月二十六日,丰极辞行,风独影亲自送行。

送出了王都,又送出了效外,可风独影却似乎没有停步的打算,丰极更是没有阻止的意思,两人并骑而行,就那样不急不慢地走在最前面,身后十丈外跟着数百侍卫,而厉则行早已领着大军先行一步。

送出了几十里外,一直送到了澜河边,两人几乎是同时勒马,相望一眼,微微一笑,然后下马。

“歇一会儿。”风独影放开白马的缰绳道。

“好。”丰极也放开了黑马的缰绳。

两人并肩缓步走向河边,秋日的丽阳洒落于宽广的河面,仿佛飘散着无数的金子,浮光璀粲,几只水鸟清啼掠过,然后敛翅飞落于河岸边的芦苇上,秋风荡起时,河边落木萧萧,枯叶如蝶般随风而去。

“这条澜河起于昆梧山,纵贯雍州、青州,直入碧涯海。”丰极抬目遥望河水南下。

风独影在河边蹲下,伸手掬一捧水,看着水自指间哗啦流去,微有恍神,然后轻声道:“顺着澜河往上走,便到了雍州;顺着澜河往下走,便来到青州……四哥,如此一想,我们毗河为邻,离得很近。”

丰极看她蹲于河边,指间的河水早已流尽,可她依旧伸着手,仿佛是想要挽留着这滔滔南下的河水。他目光一垂,面上浮起淡雅的微笑,道:“是很近,待到冬日,我乘船而下,你乘船而上,便可相会于半途,然后你温一壶酒,我吹一曲笛,共赏初雪簌簌。”

风独影听着,抬目顺着河面往北望去,仿佛已看到来日情景,不由得也微笑道:“我们还可以在河中垂钓,然后在河边生一堆火烤鱼吃,夜里风寒,就喝温得热热的屠苏酒,等到月至中天,酒意熏然,你吹一曲《醉渔唱晚》,我则为你舞剑助兴。”

两人说着,不由都移目相视,望见彼此面上的微笑,望见彼此目中的向往,也望见了彼此心中的苦涩与暗痛。

相视片刻,风独影起身,移步走近,咫尺之间,她微微仰头看着丰极,凤目萦着脉脉柔光,“四哥,我就送你到此,只愿你我终有一日能澜河之上乘船观雪,垂钓烤鱼。”

“七妹……”丰极看着咫尺之间的女子,因着伤病,她纤瘦苍白,不胜罗衣,非往日那个气势凌人光华夺目的凤凰,心痛之间蓦地想起少时读过的一阙词。

近来憔悴人惊怪。为别后、相思煞。

我前生、负你愁烦债。便苦恁难开解。 【注○1】

心间默念,刹时神恸魂悲,情不自禁喃喃轻语,“今时今日,到底是我误了你,还是这天下误了我们?”

那句喃语如此的轻,可风独影还是听到了,顿时一呆,怔怔看着丰极,然后伸过手,牵起他的手握住,“四哥,你不要如此自苦。”

两手相握的瞬间,丰极一颤,然后手腕一动,反握住她的手,目光低垂,如自语般轻噫着一声,“穷此一生,终难幸免。”

风独影胸口一堵,不由也抓紧了丰极的手,以一种平静却饱含苦楚的声音低低道:“四哥,若你我易位而处,终也只得今日结果。”

丰极一震,抬眸看着她,欲言却无语。

“这世间,最能体会四哥之难之苦之痛的唯有我。”风独影凝眸看着他,凤目里依稀涟漪缱绻,却又在下一瞬恢复平静。

这短短一语其中深藏的意味,这世间大约也只有丰极明白,念及往昔,念及风青冉,想起久遥说过的话,他心头一窒,握着她的手不由紧了紧,“七妹,不要再想着那件事,我想他从不曾怪过你,也相信他不愿你余生都为此痛苦。”

风独影点点头,答应得很快,“好,我不再想着那事,四哥也不要再念着从前的事,我们都把那些让人痛苦的事抛开。”

丰极闻言,凝眸深深地看着她。

风独影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这一刻,河边的时光显得那样的悠长静远,带着淡淡怀念的轻愁。

两人目光相对里,心头千思万绪百转千回,往昔就仿佛指间的水哗啦啦流淌而过,脑间依稀有幽幽回声荡起。

少年时的两情相悦,却因罪孽与愧疚而止步不前,而后戎马征战浴血拼杀里已无暇顾及儿女情长,再后来天下一统坐拥江山,两人却已非昔日的他与她,夹杂着无数的人无数的事……他们蹉跎半生,终是情深缘浅。

许久,风独影开口,“四哥,纵天下人恨你怨你恼你,我却从未有过。自我有记忆以来,我便敬你慕你,世间虽男儿万千,却无一人及你,便是今时今日,我依不改初衷,四哥永远是我心中胸怀天下有情有义睿智无双的第一英雄。”

这样的话,她也从不曾说出口,此时此刻,低不可闻的轻语,仿佛是说给自己听,又仿佛只是脉脉诉与对面的人听,出口的瞬间便已化于风中。

丰极听到了,入耳的刹那,心如刀割,禁不住满怀悲怆,目中热流涌动,他仰头紧紧闭上眼睛,尽管自胸膛至咽喉这一截,气息所过如火烙般痛不可当,可他依然一字一字清晰说来:“好,我们都抛开以前那些事,我永远是你心中天下第一的英雄,你永远是我心中天下独一的妹妹。”

“嗯。”风独影颔首而笑,眼帘垂下的瞬间,似乎有水珠滴落,可抬眸之时,凤目里一片清澈,明亮得似浸在水中的宝石,“四哥,往日总是你为我送行,这一次我要目送你离去。”

“好。”丰极点头。

两人握在一处的手慢慢放开,彼此都想指间的温暖多留片刻,可放得再慢,指与指相连的部分也只那么长,当指尖分离的瞬间,两人同时决然收手,一个转身离去,一个负手身后。

丰极跨上坐骑,骏马不由得仰首长嘶,似乎迫不及待想要放蹄奔去,丰极勒住缰绳,看着河边的风独影,犹疑片刻,开口道:“清徽君,他……”只道了个名字,便收了声,想说清徽君是胸怀磊落之辈,想说他待你亦情深义重,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仿佛黄莲锁喉,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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