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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就像被一万只小猴子挠着,麻辣烫果然是麻辣烫,连暗恋都这么华丽,让我不得不从四十五度角去一半忧伤、一半明媚地仰望她。

那他的声音和我的苹果有什么关系

你当时让我来拿苹果,不过因为有些事情,我一直没能来拿。

哼什么一些事情不就是和那个相亲男卿卿我我吗如果不是我留言提醒你,你只怕压忘记这件事情了。

麻辣烫干笑几声,没有否认,我当时几乎天天晚上和他见面,所以一直没机会,琢磨着再不拿,你就回来了,等你回来,还不得揭了我一层皮正好有一天,他要见一个重要客户,没时间见我,我就打车直奔你家,那是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本来以为你的苹果也就只有一塑料袋,没想到竟然是半箱子。哎对了,你哪里来的那么多苹果

我正听得出神,她竟然敢扭转话题,别废话,继续

那是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月亮很大、很亮,市的霓虹都不能让它失色。我打着车到你家楼下时,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穿黑色大衣的男子站在你家大厦的广场前。他身侧是一黑色的仿古路灯,纯黑的灯柱,四角雕花的玻璃灯罩。路灯的光很柔和地洒在他身上,而他正半抬头看着墨黑天空上高高悬挂的一轮月亮,脸上的表情很温柔、很温柔,像是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恋人,连我这个看者都觉得心里一阵阵温柔地牵动。

麻辣烫的语气也很温柔、很温柔,我不敢催她继续,任她很温柔、很温柔地讲述。

一个长辫子的卖花小女孩儿从他身边经过,问他先生买花吗他低头看向小女孩儿,神色也是那么温柔,像水一样,然后他竟把小女孩儿手中的红玫瑰花全部买了下来。你没看到他拿花的神情,哀伤从温柔中一丝一缕地溢出来,最后淹没了他。麻辣烫长长地叹气,那么沉默的哀伤,配着火红的玫瑰,让见者都会心碎。

看来麻辣烫当时真的深深地为眼前的一幕触动,她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迷茫不解,当时,地上还有残雪未化,黑色的雕花灯柱,迷离柔和的灯光,他一身黑衣,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独立于寒风中,脸上的哀伤简直欲摧人断肠。那一幕像是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我都看傻了,花痴神立即发作,直接甩给计程车司机一张五十元的,都没空让他找钱。

麻辣烫说得荡气回肠,我听得哀恻缠绵。我没想到油画,而想到了吸血鬼,一个英俊的吸血鬼爱上了人类女孩儿,一段绝望的恋爱,一束永不能送出的玫瑰花。

然后呢

然后我也不能老是盯着人家看呀所以,我虽然一步一挪,还是走进了大厦,去拿你的苹果。你的苹果可真多,我都提不动,只能抱在怀里。我出来时,看见那个男子正要坐进计程车,本来我还在心里骂你给我弄了这么一堆苹果,没想到他看见我一个女生怀里抱着一个箱子,就非常绅士地让到一边,示意我可以先用车。那一刻我就想,谁要是这个人的女朋友,连我都不得不羡慕一把要貌有貌,要德有德。

我嘲笑她:你都要流口水了,怎么没勾搭他一把

麻辣烫笑,我还真动了色心,想勾搭一把来着,不过一想我现在约会的人也不差,咱也不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所以只能作罢。

我正频频点头,一想不对呀,她没勾搭人家,费这么大劲儿地给我讲一个陌生人干吗别口是心非你怎么勾搭上人家的

麻辣烫呵呵干笑两声,我连连和他说谢谢,他一直沉默地微笑着,后来他帮我关门时,说不用客气,我当时脑袋一下子就炸开了,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置身何地。计程车已经开出去了,我却突然大叫起来:回去,回去计程车司机也急了,大嚷:这里不能掉头。我觉得我当时肯定疯了,把钱包里所有的钱倒给他,求他,师傅,您一定要回去,求您,求求您我从后车窗看到一辆计程车正向他驶去,我一下子就哭了出来,边哭边叫:师傅,我再给您一千,求您掉个头。计程车师傅估计被我吓着了,一咬牙,成,您坐稳了。硬生生地打了个大转弯,一路按着喇叭,返回大厦前。当时他已经坐进计程车,车子已经启动。我扑到车前,双手张开,拦住了车。计程车司机急刹车,幸亏车子刚启动,速度很慢,我却仍是被撞到地上。司机气得破口大骂,他却立即从车里下来,几步赶过来扶我,有没有伤着

麻辣烫停住,似乎等我的评价,我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呆了一会儿,才喃喃地说:这个搭讪方式也太他母亲的彪悍了

麻辣烫的语速沉重缓慢,蔓蔓,他就是那个我暗恋了多年的人呀妈妈一直不肯告诉我他是谁,但是我一直都知道。不管过去多少年,即使我不知道他的相貌,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要让我听见他的声音,我就能认出他。所以,我才哭着求司机师傅把车开回去。我真怕这一次错过,人海中再无可寻觅。如果让我一直不遇见他倒也罢了,我可以一直当是一场梦,他就是我梦中的人,可是如今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他竟比我想象中的还好,我怎么可能再若无其事地走下面的人生

我傻傻地坐在浴缸中,水早就凉了,我却没任何感觉。估计麻辣烫也预见到了我的反应,所以一直没有说话,任由我慢慢消化。过了很久之后,我都不知道此情此景下该说什么,这实在原谅我,我的词汇太贫乏。

长久的沉默之后,我终于冒出了一句话:你最后给司机一千块钱了吗

麻辣烫沉默了一瞬,爆发出一声怒吼:苏蔓你丫好样的

我拍拍口,安心了,还是我的麻辣烫。那个流着眼泪、失神无措、慌乱大叫的人让我觉得陌生和不安。

我回神了,开始觉得冷了,呀的一声惨叫,从浴缸里站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就是听你讲故事听得太入迷,洗澡水已经快结成冰都没发觉。

麻辣烫满意地笑着,我哆嗦着说:我得先冲澡,咱们晚上见。

莲蓬头下,我闭着眼睛任由水柱打在脸上。麻辣烫的故事半遮半掩,有太多没说明白的。比如说,她究竟怎么第一次遇见这个男子的怎么可能只听到声音,却没看到人还有,她母亲不是一直逼她相亲吗那么为什么明知道女儿有喜欢的人,却偏偏不肯告诉她这个人是谁如果说这个人是个坏人倒也可以理解,但是只据麻辣烫的简单描述,就可以知道这个人不但不是个坏人,还是个很不错的好人。所以,我实在不能理解但我们谁都不是刚出生的婴儿,我们已经不再年轻的眼睛背后都有故事,这个年纪的人,谁没有一点儿不想说的秘密呢我还不想告诉麻辣烫我爸爸得过癌症呢四年多前,就在我刚和麻辣烫网上聊天的时候,爸爸被查出有胃癌,切除了一半的胃。从那之后,我才知道我不可以太任我们以为最理所当然拥有的东西其实很容易失去,这才是我真正不敢拒绝家里给我安排相亲的原因。

我一直都觉得那段日子只是一场噩梦,所以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说爸爸有病,也不想任何人用同情安慰的目光看着我。

冲完澡出来,还没擦头发,我就先给麻辣烫打电话:是我亲爱的,我真高兴,如你所说,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和暗恋的对象再次相逢。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为你的桃花开放庆祝。

麻辣烫咯咯地笑着,可我也犯难呢。这桃花要么不开,一开就开两朵。我喜欢的人,我爸妈不喜欢;我爸妈喜欢的人,我又不算喜欢。唉,真麻烦麻辣烫连叹气都透着无边的幸福,显然没把这困难真当成一回事,也许只是她和她的油画王子爱情道路上增加情趣的小点缀。

什么时候能见着这位油画中走出来的人

麻辣烫笑着问:你的冰山王子如何了要不要姐姐帮你一把

你是往上帮,还是往下帮

麻辣烫冷哼一声,既然不领情,那就自己赶紧搞定,回头我们四个一起吃饭。

我凝视着镜子中被水汽模糊了的自己,慢慢地说:好的,到时候我会让他预备好香槟酒。

麻辣烫笑着说:那你动作可要快一点儿。

再快也赶不上你。对了,你还没给我讲你的下文呢他把你撞倒之后呢我一边擦头发一边说。

麻辣烫笑了好一阵子,才柔柔地说:我们可以算是二见钟情。他把我扶起来后,发现我一只手动不了,就送我去医院。我当时激动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只知道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唯恐一个眨眼他就不见了。他一再说别害怕,把我的手掰了下来。后来到了医院,办检查手续,我把钱包递给他,说身份证和银行卡都在里面,麻烦他帮我填表格、交钱。他盯着我的身份证看了一会儿,对我很温柔地说:你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这句话,麻辣烫肯定是模仿着那个人的语气说的,所以很是意蕴深长。我等了半天,电话里都没有声音,然后呢

然后麻辣烫有些迷糊,好像还沉醉在那天的相逢中,然后他就送我回家,我告诉他我很喜欢他,他很震惊,但没立即拒绝,反倒第二天仍来看我,我们就开始甜蜜地交往。麻辣烫甜蜜蜜地说,我从小到大都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可现在我觉得自己的名字真的很好听。怜霜,怜霜,他每天都这么叫我。

我打了个哆嗦,麻呀你的胳膊怎么样了要紧吗

没事,就是脱臼了。当时疼得厉害,接上去就好了。不过很对不起你,当时一切都乱糟糟的,那个计程车司机看我被撞倒了,估计怕惹麻烦,直接开车跑掉了,所以你的苹果就忘在计程车里了。

我笑,没事,没事,冥冥中它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两个人又嘀咕了一些我在美国的所见所闻,约好晚上一起吃饭时再详细聊。

晚上,我却没和麻辣烫共进晚餐,老妈传召我回家。我给麻辣烫打电话取消约会,她知道我向来对父母有求必应,早已经习惯,骂都懒得骂我,只让我记住要请她吃两次饭。

老妈看到我时表情很哀怨,回到北京,一个电话后就没影儿了,你爸和我两个人守着屋子大眼对小眼,养个女儿有什么用我们真要有个什么事情,连个关心的人都没有。

虽然她的口气听着有些熟悉,但不影响我的愧疚感。我帮着老妈又是洗菜,又是切菜,本来还打算晚饭后陪他们一起看电视,结果老妈把碗一推,急匆匆地说:我得去跳舞了,要不是蔓蔓今天回来,我们早吃完饭了。说完拿着把扇子、一段红绸子,很快就没了人影。

老爸慢吞吞地说:你妈最近迷上扭秧歌了。

那好,我就陪爸爸吧我收拾好碗筷,擦干净灶台,从厨房出来,看老爸拿着紫砂壶,背着双手往楼下走,我和人约好去下棋,你自己玩,年轻人要多交朋友,不要老是在家里闷着。

我坐在沙发上,对着客厅的墙壁发了会儿呆,开始一个人看电视。究竟是谁守着空屋子我连大眼对小眼的人都没有,只有一台旧电视。

四川台在重播武林外传,老板娘对小白说:你是最佳的演技派小白答应:骂人啊,我是偶像派已经看过两遍,我仍是爆笑了出来,可是笑着笑着,却觉得嗓子发干,眼睛发涩。

手机一直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却一直没有响过,邮箱里也一直没有信,他在新加坡一定很忙吧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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