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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承曜没应她,反倒是转身将一把茼蒿菜塞入了她手中:“洗一下。”

“……”秦依盯着手中多出来的茼蒿愣了半晌,“你还没做饭啊?”

这话潜台词听着像“那你还好意思留我吃饭”,反应过来时秦依又觉尴尬了,默默将茼蒿放回桌上,强调道:“我真的已经订了外卖了,你一个人吃就行。”

陆承曜侧转身看她:“你一会儿有事?”

秦依摇头。

“那急什么。”

一转身那把刚被搁下的茼蒿又回到了秦依手中。

“摘一下,那边再用水洗洗,菜篮子在橱柜底下。”

秦依照着一步一个指令,把菜洗完时整个人还有些晕乎乎的,不明白怎么就在这儿给他洗菜了。

她把茼蒿洗好时陆承曜已经在一边烧热了锅,刚把油倒锅里热着,左手握着油瓶,把手右手握着锅铲,袖子半挽起,动作娴熟,姿态从容,尽管油沫子四溅,丝毫不见慌乱。

秦依忍不住看向他:“你好像挺会烧菜的。”

“在国外时吃不惯西餐,外面中餐馆也找不到合胃口的,只能自己下厨。”陆承曜淡声应着,搁下油瓶,看秦依站得近,手臂挡着将她推远了些,“别靠这么近,小心油溅到。”

陆承曜说这话时语气始终淡淡的,秦依听着却莫名有点窝心,她和陆承曜虽然认识了二十年,但像这样独处的机会几乎没有过,她对陆承曜的感觉,向来是高冷骄傲的,外形条件好,家境好,自己也努力上进,从小学一路到研究生毕业,陆承曜成绩从来都是压她一头。

大学以前,秦依从没试过第一名的滋味,倒不是她成绩不好,只是陆承曜成绩太好,她能考九十九分的卷子,他会考个满分出来,即便她考了个满分,陆承曜也还是满分,但是宣布成绩的时候,老师一般是以着甚是欣喜的语气宣布:“这次考试我们班有两个满分的同学,陆承曜和秦依。”这种并排念还被挂最后的感觉,让秦依从没有领略过那种独领风骚的风光。

中学时秦依最大的愿望就是考个第一,哪怕只是一次,能把陆承曜压下去她这辈子也算圆满了,只是如今她都快混到大龄女青年了,还是没能把陆承曜压下去一回过,如今似乎还越差越远了,再怎么说现在的陆承曜也算哈佛的的归国金龟了,事业上虽然不知道怎么个情况但能掌握她案子生杀大权的估计职位也不低,反倒是她越混越回去了,在这么个眼看着没什么前景的小团队里,也不知道是在耽搁青春还是真的在突破。

秦依神游得厉害,连陆承曜把菜起锅了都没回过神来,只是这么盯着空锅看,人看着呆呆的。

陆承曜手掌在她面前挥了挥,秦依尴尬回神,不大自在地揉了揉鼻尖,往他已经盛上来的可乐鸡翅看了眼,刚上锅的鸡翅热乎乎的还飘着香气,卖相不错,秦依忍不住赞:“你厨艺挺不错的啊。”

“还过得去。”陆承曜偏头看她,“会做菜吗?”

秦依点点头:“会一点。”

陆承曜手中还带着温度的锅铲转瞬间被交到了她手中:“剩下那道红烧排骨你来做。”

“……”秦依无言看着手中多出来的东西。

陆承曜已经洗好了锅,热好了油,推着她上前:“快去,一会儿锅得烧起来了。”

秦依被迫披铲上阵,还不大习惯和陆承曜靠这么近,陆承曜又在一边看着,心里一慌一下子就手忙脚乱起来,端起排骨一股脑儿往锅里倒,油星四溅,陆承曜在油沫子溅上她手臂之前推开了她。

“还是我来吧。”

秦依有些窘:“还是我来吧。”

呼了口气冷静了下来,不去多想心无杂念,好歹是磕磕绊绊地把红烧排骨烧了出来,顺道把茼蒿炒了。

陆承曜下午休息前已经在锅里预约了烧饭和熬汤,没一会儿热乎乎的三菜一汤已经被端上了桌。

两人在桌前对面而坐,陆承曜夹了块她刚烧的排骨,咬了口,难得夸赞:“味道不错,看不出来你还会做饭。”

秦依有些赧颜:“我四岁时就学烧过一些菜……”

抬头发现陆承曜正盯着她看,笑容有些僵凝在嘴角边说不下去,敛下头默默吃饭,有些忌讳在陆承曜面前提自己小时候的事。

她母亲宁沁刚生下她时产后抑郁,宁沁那会儿还有个孪生妹妹宁轻也有重度抑郁症,姐妹俩一时想不开,自造了一起车祸,宁轻伤重身亡,宁沁伤重昏迷,宁轻男朋友徐璟接受不了宁轻已死的事实,以带宁沁回美国治疗为由带走了她,回来时宁沁已经变成了另一个宁轻。秦依那会儿刚出生一个多月,被宁沁家人和徐璟送走了,秦止那时还不知道秦依的存在,后来知道了一时半会儿也没找到她。

在五岁之前秦依一直是跟着刘婶一起住的,那会儿的刘婶已经是一个快八十的孤寡老人,一个人在城中村的小楼梯间住着,靠捡些垃圾和纳鞋垫卖鞋垫为生。那五年里秦依跟着刘婶生活,从会说话走路就跟着刘婶,白天四处垫着脚尖翻垃圾桶,晚上在天桥边摆地摊卖鞋垫,一天到晚脏兮兮的,家里就一个小小楼梯间,一张床一个小灶台和一屋子烧火用的柴屑就把屋子挤得满满当当的了,连个洗澡的地方也没有,那会儿年纪小也没有什么脏不脏的概念,身上痒了才找刘婶给她洗澡,常常好几天才好好洗一次澡,浑身又脏又臭的也没这个意识。

☆、第十四章

后来秦止找到了她,把她带了回去,整个人才开始收拾干净。

那时秦依是没什么脏和干净的概念,也从没什么自己好不好的心理。她刚被秦止带回家便送去了幼儿园,直接进的大班,刚好和陆承曜同个班,秦依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头脑发热了,站在一群陌生的小朋友间有些胆怯,不太赶和大家玩,站在一边看了半天偏偏看着陆承曜亲切,还巴巴地跑过去拉他衣袖,怯生生地和他打招呼:“你好,我叫朵朵,你叫什么名字?”

没想到指尖刚碰到他就被他像被烫着般甩了开来,她被推着磕着桌角摔倒在地,那一跤秦依摔得记忆深刻,腰和屁股被撞得生疼,秦依记得自己当场就哭了,还一边抽泣着一边委屈地冲他宣告:“我再也不要和你玩了。”

只是秦依那会儿年纪小也确实没什么记性,今天才信誓旦旦地宣告再也不和谁谁谁玩了,一觉醒来又忘了这事,再见面时还是根小尾巴似的巴巴跟在陆承曜身后,虽然人家从没理过她,她去碰他时也总还会像被烫着般把她推开,秦依没少被陆承曜推摔在地,次数多了秦依看着陆承曜总有些阴影,想靠近又不敢靠近,想去拉他又不敢去拉他,偏又跟中邪了似的老想去找陆承曜玩。

秦依总觉得那时候的自己骨子里有那么点m体质的,陆承曜越是不理她,她就越想黏他,他愿意开口和自己说上一句话都能开心上半天。以往和刘婶一起住,像她这种整天跟个小乞丐似的小孩,家长一般不会让自家孩子靠近。每次看到玩得正欢的小朋友,她羡慕着羡慕着总忍不住涎着脸跑过去想要一起玩,这种时候不是被其他小朋友推开不让她加入就是那些小孩家长过来将自家孩子拉走,因而去幼儿园前除了刘婶和刘婶养的那只流浪猫,秦依身边从来就没什么朋友,后来去了幼儿园,第一次看到身边这么多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朋友,哪怕自己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了,但毕竟是从小被排斥惯了的人,也就不太敢主动去和其他人交朋友,陆承曜算是唯一一个她敢主动靠近的,虽然也在第一次她想拉他衣袖时被推倒在了地上,但第二天她怯生生地找他借他手中的小毛球玩时,他还是很大方地递给了她,这对当时的秦依来说,陆承曜算是第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的人。人大概总会潜意识地向温暖源靠近,尽管这个温暖源从不会搭理她。

后来认识小兮然。小兮然比秦依小了差不多四岁,那会儿刚会走路,话都没说利索,软软萌萌的秦依很喜欢,老想去带她玩,但每次刚碰到,小兮然就被陆承曜老母鸡护犊似的给拉到了身后,不让她碰,那会儿总让秦依有种又回到了被其他小朋友排斥的日子里,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只能委屈地瞪着陆承曜,“我才不要和你玩。”,说完时自己又憋不住哭了,一哭就转头去抱秦止大腿。

特别严重那次,大年初三,秦依跟着秦止宁沁和陆家一家人吃饭,秦嫣那会儿想要劝两个小朋友一块儿玩,拉陆承曜去拉她的手,陆承曜别扭着怎么也不肯伸出手,低声咕哝了句:“我不要,她脏脏的。”,那会儿秦止和宁沁没听到,秦依听到了,当时突然就特别委屈,狠狠推了陆承曜一把,“你才脏脏的。我再也不要和你玩了”,说完就控制不住,转身抱着秦止大腿哭了,自那以后再也没去找过陆承曜。

大概因为这些事,秦止向来特别心疼她,好几次想给她转校,只是秦依不太容易和别的小朋友将混熟,后来又认识了唐与,两个小朋友玩得来,秦止担心她转校了又没了玩伴,也就让老师把她和陆承曜调了开来,把唐与安排过去和她同桌,偶尔宁沁带她和秦嫣去喝下午茶,刚开始也是不带她一块的,怕的就是两人又这么闹别扭。

再后来小学中学,秦依和陆承曜都长大了些,懂事了,她也有了朋友,也就没再像幼儿园那样总是巴巴地去找陆承曜,陆承曜也更不可能会主动来找她,两个人虽一直是前后桌这么坐着,倒也谁也没理过谁。

秦依倒不是记恨什么的,只是那些事阴影略大,懂事了也就不会再去自讨没趣了。

这二十年来两个人也就这么相安无事着,平时见面一般都不会主动打招呼,也就在两家人聚餐时才会在大人要求下相互打个招呼。

如今像现在这样单独坐在一块吃饭于秦依而言还是头一遭,这样聊着天也是头一遭,以往她从无所谓在别人面前提起小时候的事,但和陆承曜提起秦依总不大自在,当年那句“我不要,她脏脏的”对她来说杀伤力十足,虽然那会儿还没懂事,但就是莫名明白了这句话里的嫌弃,突然就开了窍般明白为什么以往大家都排斥她,这么多年来秦依总有些轻微的洁癖,她在吃的方面虽然随意,但在穿着打扮上对自己的要求高得有些过分,无论多忙每天必洗澡,无论里衣外套从不穿两天,衣柜里的衣服搁久了也从不去碰,有了味道的衣物很利落地就全扔了。

她的衣服不多,但几乎都是当季新买的衣服。秦依总觉得自己奢侈得过分了些,在穿衣打扮上龟毛得她自己有时也受不了,但有些习惯真不是一时半会能纠正过来的,就如她现在,一提起这么个话题,自己整个人都尴尬了,捏着筷子低垂着头吃饭,越吃越食之无味,干脆放下了筷子。

“我吃饱了,你慢吃。”秦依说着抬头,发现陆承曜正在看她,眼眸很深,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他碗里的饭也没怎么动过。

秦依被看得越发不自在,指了指自己做的那道菜:“是不是很难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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