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前尘  若相姒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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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闭的宫殿沉压着无尽的阴影,垂立在角落的宫女们隐隐啜泣。簌簌的疾雪压弯了窗外的红梅,“咯吱”一声,遒劲的枝桠猝然断裂,枝上的红梅瓣片片飞落,落入污泥中,只留一缕芳魂。

“主子,皇上怎么会这么狠的心”

素纨伏在如蘅的榻前,隐忍着眼中的泪,语中呜咽道。

一滴泪悄然滑落,如蘅轻拂了去,眼中失了神一般,痴痴坐在那榻上,嘴中呐呐道:“是啊”

只见她嘴角牵起一丝若有似无的苦涩,深深凝望着远处:“我也想知道他为何如此薄情,多年的情意,不过尔尔。齐祯,你好狠。”

“主子”

素纨见此,悲戚更甚,伏在榻边不禁失声痛哭起来。

“吱呀”紧闭的宫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丝刺目的阳光随之携着浮尘倏然射进来,如蘅不由地抬手挡了,眼睛微眯,透过指缝看过去,却是一抹再熟悉不过的人影立在那门口。

只见那人头上戴着金丝碧玺攒凤髻,绾着九凤重华点翠钗,身上穿着褛金妆花缎织彩凤蜀锦衣,裙边系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颜若姣花照水,颦颦蹙蹙,纤弱娇柔,此女正是如蘅同父异母的庶妹,当今的皇贵妃,佟如荞。

这一刻,如蘅心底是抑制不住的欣喜,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抓到了救命之草一般,哪怕那只是一棵无根的萍草

如荞如今安然完好的站在那,那必是佟家已沉冤得雪了齐祯,你终究没负我。一滴激动地泪顺着如蘅的脸颊落了下来。

“如荞如荞来了。”

如蘅颤着声儿缓缓起身,虚乏地站在脚踏上,心抚着胸口处,竟久久说不出话来,近乡情更怯,也是一般的道理了。

“你们都下去,本宫有话要与皇后娘娘说。”

素纨抬头询问的看向如蘅,如蘅颔首,素纨便领了一众宫人掩门轻轻退了出去。

佟如荞踱步从落下的一片阴影中缓缓走出,如蘅这才将她看清,然而当如蘅与佟如荞眼神相对时,却冷的打了个战栗。佟如荞漠然的站在那,看佟如蘅的眼神却不像是看自己的亲姊姊,倒似是对着陌生人一般漠然,不同的是,这眼神却更冷更刺人心骨。

“如荞你为何这么看着我”

佟如蘅心下有些寒然,恍若漏了半拍一般,见佟如荞并不说话,只冷冷的看着她,如蘅却是抓了佟如荞的肩膀问道:“如荞,皇上是不是为佟家沉冤了大哥,二哥,父亲,还有祖母,二叔他们是不是都安好如荞,如荞你说话啊。”

佟如蘅眼见着不发一言的佟如荞,不禁急了起来。

“佟如蘅”

如蘅震惊的看向佟如荞,在她眼中,佟如荞一直是温柔顺从。一如佟如芷一般,话都不曾大声说,只怯怯喊着她“姐姐,姐姐。”总是躲在她身后,由她保护的小妹妹。

可如今,如今眼前这个阴冷森寒的女子,还是自己的那个妹妹么佟如荞此时看如蘅的眼神,仿佛看一粒可随手掸开的微尘一般不屑。

如蘅还未缓过神来,只痴痴凝望着佟如荞,佟如荞妩媚的轻笑了一声,拾起绢子捂了嘴,轻挑了眼角,突然阴冷的眼风扫过,嘴角的笑意凝滞,缓缓凑到如蘅耳边寒厉道:“佟如蘅,原来你还是那么的愚不可及。”

如蘅身子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佟如荞,却见佟如荞眼角微眯的看着她,那眼中的阴鸷仿佛一条伺机而待的毒蛇,正藏在腐草阴潭中“嘶嘶”地吐着红信子,仿佛随时都能倏然蹿出来张出血盆大口,将毒牙穿透她的颈脖一般,这一切都让如蘅有些心寒,宽大的衣袖下是如蘅微颤的双手,手中早已浸满了冷汗。

“你说的什么意思”如蘅语中有些颤抖。

佟如荞看到如蘅这般,眼中更是不屑,嘴角挑起一抹阴森的笑意,居高临下的看着如蘅道:“佟如蘅,你到现在竟还不明白。”

佟如荞冷眼睨着如蘅,凑到她耳边用极阴冷的语气道:“佟家该死的人都死绝了,你怎么还不去死”

如蘅身子猛地一震,一个踉跄瘫坐在榻上,脸色惨白,不可置信的看着佟如荞。

“不会的,不会的,皇上不会这么对我,不会这么对佟家,佟家是大功臣,是扶持皇上的大功臣啊。”说到这里如蘅攥着胸口的衣襟,几欲痛哭出声。

“功臣”佟如荞轻哧一声,然后阴冷道:“没错,佟如筠,佟如铮都是大功臣,是功高震主,自寻死路的大功臣。”

如蘅不可置信的看向佟如荞道:“如荞你在说什么你也是佟家人啊。”

佟如荞仿似听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捂着嘴笑起来,尖厉的笑声直穿透了如蘅的心,仿若利刃刮骨一般。

“佟家人”

佟如荞厉眉一挑,阴寒着声音道:“你们何时把我当做了佟家人在你们眼中我不过是个卑贱的庶女,一个姨娘所生的贱草罢了。”

说着佟如荞阴鸷着脸,一步步逼近如蘅,语中恶毒道:“你可知,我与母亲还有璟哥儿盼今日盼了多久了我要的岂止是你佟家死绝我更要你们永不超生”

看着佟如荞阴鸷歹毒的模样,如蘅抬头厉声斥道:“佟家何曾亏待过你们养你至今,我佟家竟养得你这般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人么”

“忘恩负义”

佟如荞尖声笑起来,眼神淬了毒一般射向如蘅森冷道:“佟如蘅你不要再佯装好人了,你对我好,不过是施舍你那点怜悯心,让人看到你的识大体,你的端庄,在你眼中,我不过是映衬你的野草罢了。凭什么同样生在靖国府,凭什么你佟如蘅受尽佟府上下百般宠爱,犹如众星捧月。而我就要受尽冷眼,冬天只多要个炭炉,也要看人眼色,颤颤巍巍”

如蘅看着眼前的佟如荞,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柔弱温顺的女子,此刻的她只让如蘅心寒。

“哦对了。”佟如荞阴媚的一笑,挑眼看向如蘅悄声道:“如荞还有秘密没有同姐姐分享呢。”

看着佟如荞眼中一闪而过的精芒,如蘅心中不由地一沉,佟如荞凑到如蘅面前仿若说女儿悄悄话一般道:“大太太,姐姐你可知是怎么死的么”

佟如荞捂着绢子掩了笑,仿若只是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般一字一句道:“大太太是我娘毒死的,那药还是我一点一点亲手掺进去的,你这么蠢,一定不知道那毒是如何放进去的吧。”

“你放心”佟如荞缓缓凑到如蘅耳边,寻常叙话般徐徐道:“等你到下面与你那没福气的母亲团圆了便知道了。”

“贱人”如蘅抬手便是一掌狠狠地掴过去,气得颤抖的指着佟如荞怒骂道:“我佟家怎会出了你这般心思歹毒的女儿,父亲和哥哥们若是知道了,必会让你们母子三人死无葬身之地。”

佟如荞捂着脸偏头没入阴影中,看不清她的神情,待她缓缓抬起头看向如蘅时,却是不怒反笑,阴冷的挑眉看向如蘅笑道:“父亲”

佟如荞森冷吐字道:“最盼你母亲死的就是父亲你以为没有父亲的默许和冷眼旁观,你母亲,靖国府里的当家主母会那般就死透了么”

佟如荞凑到如蘅耳边道:“父亲与我娘情投意合,偏你母亲屡屡从中作梗,不肯让母亲进门,若非母亲怀了我,又如何进得了府从那时起,父亲便恨毒了她”

如蘅恨极的看向佟如荞道:“你娘原只是我外祖父的媵妾,可竟还辱没妇德,背着外祖父去父亲,母亲作为佟府嫡妻,反对原就是应该的,是你母亲不守妇道,你们母女就该下地狱受尽极刑。”

佟如荞嘴唇微抿轻笑,看向如蘅道:“那又如何你母亲没有能耐守住自己的夫君,竟还不许父亲对别的女人一见倾心么佟如蘅,你可真蠢,你母亲也比你聪明许多,可惜就是因为你这么个蠢极的女儿,在府里与你母亲作对,对我们母女和璟哥儿还百般照顾,你说我该不该谢你呢”

如蘅身子一震,嘴唇失了血色,微微颤抖着,佟如荞说的没错,是自己害了母亲,母亲曾经百般不许自己接近佟如荞母子,可自己还小,被阖府惯得性子骄纵执拗,竟看不出佟如荞母子的狼子野心,反倒觉得母亲对她们母子太无情,偷偷做了许多悖逆母亲的事,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太笨太傻。

如蘅此刻才明白,那风中微晃的烛火下,母亲怒气的不看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垂泪,原来那时的母亲心里是那般的苦,自己最爱的枕边人暗度陈仓,了别的女人要算计自己,一对看似顺从的母子却是满含咄咄逼人的杀机,而自己最心疼的女儿,却是一心护着他人。

如蘅脑海中浮现了母亲崔氏的音容笑貌,母亲,是女儿不孝,女儿该怎么才能赎得这一身的罪孽,如蘅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地滑落。

“这么快就受不住,那便没个意思了,好戏还没开场呢。”佟如荞如同看戏一般笑睨着如蘅。

“你可知你曾经为何会滑胎,终生不孕为何偌大的佟府就这般没了你又可想知如今佟府,那些你最在乎的人身在何处么”

佟如荞笑睨着如蘅,如蘅恨毒的看着佟如荞,此时恨不得扑上去将淬了毒的利刃插进她的心口。

佟如荞不屑的笑看了如蘅一眼,缓缓贴近她的耳侧,徐徐低语,声音如同腐朽的铜钉,一颗一颗钉入了如蘅的心,顿时鲜血四溢。

“让你痛失爱子,一辈子不得生育的是皇上,是你最爱的枕边人,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终其一生,只会愚蠢的被枕边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罢了。”

如蘅心好像碎裂了一般,痛得全身颤抖,身子是止不住的寒意,仿佛浸在寒潭中一般,牙齿不停的上下磕着,麻木的只听得佟如荞夜枭般的尖厉笑声。

“皇上每来你坤宁宫,都会换上特意熏了麝香的衣袍,你们的每一刻温存,每一个都是催着你腹中的贱种快快去死,催着你一步步堕入永生不得后人承欢的阿鼻地狱。”

佟如荞嘴角勾起笑意,恶毒的声音就像巫咒一般,久久的萦绕在如蘅耳边,不死不休。

“不会的,不会的”如蘅紧紧地攥着榻上的红石榴描金撒花坐褥,差点撕碎了一般,不住地摇头,痴痴流泪道:“齐祯不会这样对我的,不会的。”

石榴多子,原是再吉祥不过的寓意,如今那红石榴的坐褥却是鲜红地讽刺,生生地刺痛了如蘅的眼眸。

“你可知为何大理寺会在靖国府翻出佟如筠与佟如铮勾结,意图谋反的罪证那是皇上让璟哥儿从府里偷偷取了他二人的字迹和佟如筠的印信,印照着写了几封谋反的密信,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回靖国府,皇上再以你的生辰为由,骗得佟如铮应召从西北老巢回京,这时候璟哥儿只需要演一场大义灭亲的戏码揭发此事,皇上便顺水推舟,将佟家一举斩草除根。在西北,佟如铮是万人景仰的抚远大将军,一等定远侯,举国的大英雄,到了京城,他佟如铮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活该和佟如筠一般受尽千刀万剐。”

佟如荞的声音犹如噬人蛊一般,正一点一点的蚕食如蘅碎裂的心。

佟如荞紧紧钳住如蘅的肩膀,尖厉的指甲深深嵌进如蘅的皮肤中,逼着如蘅看向她,疯了般森然笑道:“今日圣谕已经发下去了,佟如筠,佟如铮,犯上作乱,意图谋反,斩立决,对了还有最疼你们的二叔佟维宁构党勾结,以同罪论处”

如蘅眼中一震,身体的温度一点一点退散,

佟如荞却是越发快意的狞笑道:“老祖宗气急攻心,一口气上不来,今日一早也没了,还有佟府上下凡是直系的男子,全部斩杀,女子通通没入宫中做奴隶,旁系的也择不开,男子流放宁古塔,女子充为官妓,曾经盛极一时的佟家,人称佟半朝的靖国府都死绝了。”

直到听完佟如荞最后一个字,如蘅如同被人生生地剥离了灵魂,落絮般凄然倒在榻前,了然无依。

如蘅心中犹如万千腐蚁吞噬一般,手中紧紧攥住,指甲狠狠嵌入掌心,双目圆睁,瞪着眼前畅怀厉笑的佟如荞,只觉喉中一滞,再也受不住,一口吐了出来,却是溅撒了满地的猩红,殷如红梅,妖异极致。

渐渐地,如蘅阴冷的笑起来,声音划破了整个坤宁宫,好像万千的蚁虫穿透每一毫墙壁,每一处宫砖,直直渗进人的骨血里,细细的吮吸着鲜血与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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