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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三郎从下午睡到第二天清晨才起,觉补足了,便去查看纺织作坊的进度。

屋子里添壁炉的改造工程已经在进行中,木柴、木炭和粮食都送来了,第一批奴隶也到了。

奴隶到达的第一件事,是先喝昨天镇武侯府搞露天烧烤派对剩下的骨头炖的汤。热腾腾的汤,先给他们驱点寒气,补充点食物。一碗汤就着小半块干饼,不能给太多,奴隶们常年饥饿,怕肠胃受不住。

他们吃了食物,就去洗澡。

这世界的人都不爱洗澡,没有浴室,夏天是在厕所坑旁边洗,冬天几乎不洗,于是在后院临时挪了几间屋子出来,一边烧水,一边给奴隶们剃光头,男男女女全剃光。待把他们的头剃光后,衣服也扒光赶到洗澡房里扔给他们粗麻布,让他们自己搓洗干净。不要想蒙混过关,战奴守在门口检查,没洗干净的连澡房门都出不去。奴隶们是男女混在一起洗,一个个守在炭盆旁边往身上浇着半温的水,冷得直发抖,有些脸色都冻青了。

裴三郎又让他们加了些柴火和炭盆,让屋子里的温度升上来,洗澡水也能烧得快些。

他们洗完澡是没有衣服的,光着进入另一边的屋子,里面就是裁好的粗麻布和一块块劣等羊皮,再就是麻线,骨针。奴隶们先把粗麻布裹在身上蔽体,再蹲在篝火堆旁烤着火瑟瑟发抖地给自己缝制羊皮袄。不管男女都一样,不管有没有缝过衣物,都得自己学着缝。他们缝不好衣服就没得穿,就会冻死。

裴三郎让裴六把奴隶们剃下来的头发用开水烫过后晾干留着。虽然这个世界不像有假发市场的样子,可剪下来的那些头发既不占地方又能放很久,暂时先留着又没坏处。

他看纺织作坊的进展还算顺利,裴六郎和裴七郎也都能安排得过来,便回府了。

纺织作坊的重要工作都安排好了,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就成了,他现在愁的是铜。

他后面的工作会用到大量的铜,之前是小批量研发,用铜钱铸铜器是没办法也撑得起,后面用到的铜量太大,他就算是有座金山都耗不起用铜钱造物什。

简单地说,就是他需要大批量买铜。

这个世界对铜的管制,比他上辈子那世界的古代铁器管理还要严格得多。

在这个世界,铜矿和铜,只有朝廷才有,买铜就得向朝廷买,而朝廷从来没有过售卖铜的先例。

他如果想买铜,只能想办法让天子开后门。

铜,可以制造当世最先进和青铜武器,攸关社稷安危江山传承,哪怕是天子愿意,王公大臣们都能有充足的理由反对,并且天子在这事上只会比王公大臣们会更加慎重,毕竟江山可是他的。

而他裴三郎为了造马鞍让天子给他大量购买铜的权限,那简直是拿脑袋在刀刃上跳舞。

如果不从天子手里抠出来铜,青铜马鞍、青铜工具怎么办?继续拿钱铸呀?那得亏本亏到死。

不考虑铜,换成铁?

铁矿在哪?找铁矿需要时间,开采和冶炼铁矿,那又是一个超级大、他现在还没有实力干的巨大工程,难度大过找天子要铜。铁矿真给弄出来了,他也不敢留着,不然是真能让镇武侯被灭族。

于是,裴三郎思量再三,用绢布加炭笔画了幅工程设计图,准备忽悠镇武侯带他去忽悠天子,送温暖。亲,铜铸的室内暖气管,您值得了解。

第36章

裴三郎设计的室内暖气管非常简单, 就是两根铜制水管加一高一低两个烧水的大锅炉和一台水车。

输送热水的铜管架在室内,矮锅炉里的水斜斜地流向水车,再由水车把水运往高锅炉再次加热流向低锅炉。热水在铜管里来回循环,发热的铜散往室内释放热能,达到暖气效果。

工艺简单,铜铸的怎么都比陶铸的耐用, 安全性能也会好很多。

天子用上,皇后、协后和天子看重的儿女后妃们用上, 王公贵族们相信多少也会有些心动, 要造这个就要大量用铜。后宫和王宫贵族们用铜的需求量大了,朝廷管控的铜矿多少都得往外多输送些吧。

现事又一次告诉他,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忍的。

镇武侯看过工程设计图,手按在绢布上, 心头第无数次感慨我儿果然是天神下凡,内心的担忧溢于言表。他对坐在身侧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裴三郎说:“铜, 国之重器,可造兵甲,可让战奴的战力飙升,无何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提及用铜都需要极度慎重。造马鞍镶铜片, 是你用铜钱铸的, 尚可理解为爱漂亮喜奢侈, 花的是钱。铸造这样的重器大件, 你可想过要多少铜?铜从何处来?这样大的锅炉, 为父闻所未闻,便是天子祭天用的鼎,尚不及它一半。”

裴三郎:“……”坑爹的,忽略古代那低下的铸器技术了,也忘了铸造的器具越大工艺难度越高。

镇武侯觉得很有必要提醒下天神儿子,他语重心长地说:“三郎,你年方七岁,已经有马鞍和纺织作坊,眼下京城中就属你最显眼,风光的时候也是站在风头浪尖的时候,且低三分头。”他拍拍裴三郎,说:“此绢布,为父收下,铸铜器的事不要再提,你且安心造马鞍和做手套。”

裴三郎想说他缺铜,可听到镇武侯的那番话,说不出来了。

镇武侯想了想,又把绢布拿出来。

有转机?裴三郎的眼睛又亮了。

镇武侯问:“这水车能把水从低处运到高处?”

裴三郎:“……”心又凉了下去。他点头,有气无力地说了句:“古时候常用于田间灌溉……”话到这里惊觉失言,果断闭嘴,眼角余光瞥向镇武侯。

镇武侯假装没听出裴三郎失言,说:“你造一个小的,能放在桌子上的,我且呈给天子,这利于土地农耕的物什,木制的,好东西。”那“木制的”三个字,咬得特别重,意思是别再把主意打到铜上了。

裴三郎:“……”不给铜造什么水车,没动力。

可这世上低下的生产力,有水车好歹能让粮食增产,只是田间灌溉用的水车和用来室内供暖运水的水车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古时候运水的水车,那都是十几米高的超级大水车。他设计的这个是根据以前初中课余活动做手工活计捣腾出来的,人力转动的。天子不缺仆奴,派一个奴仆去踩踏板转动水车,完事。如果是用在田间灌溉,那就得考虑到用畜力、水力替代人力了,原理更复杂,工艺要求嘛,天晓得要反复设计研究改良多少次才能够造出可用的水车。

裴三郎垂头丧气地回了自己的屋子。不能从朝廷买铜,那就只能用铜钱铸器具。马鞍还好说,羊毛出在羊身上,他用在马鞍上的铜片能十倍利、百倍利地赚回来,即使让天子分成拿走大头,还是有赚的。工具呢?用铜钱铸铜制的工具那成本可就高了去,得造多少东西才能把本钱赚回来?

凸!这贼世道!有铜都不给人用!

裴三郎沮丧了小半天,最后,还是得拿金子去换铜钱用来铸造那些制造马鞍需要用到的工具。好在造马鞍属于小手艺活,要造的工具都是裁刀、锤子、剪刀、打孔钎之类的小物件。

金子是极其稀缺的金贵物,通常只在大豪商和贵族手里有,对于中下等人来说,有铜钱都未必能换到金子。这个世界又没有兑换金铜的钱庄银行,想换钱需要自行找私人换。

裴三郎又嗅到了商机。他可以开兑换金子铜钱的钱庄当铺,铜钱兑金子,他还可以从中收取点手续费。谁手头紧的时候,还可以用贵重物来典当抵押换铜钱。

他有了想法,当即套了马车去找鲁二郎。做钱庄生意,底子薄了不行,可以多拉人参股入伙。鲁二郎那帮狐朋狗友,钱财家世都不缺,拉他们入股不怕有谁来砸场子。

鲁二郎因为裴三郎拿着天子亲笔诏书上门找他,在自己的朋友圈里很是小火了把。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贵族子弟们也是分圈子的,有爵位可袭的跟有爵可袭的更能走到一起,嫡出没爵的跟同样出身的更有共同语言。鲁二郎的那些狐朋狗友跟他的情况类似,一个个不缺家世不缺荫官入士,但都想封侯,不想明明是贵族出身却掉出贵族行列沦为士族。

要封侯,万金封侯,需要一万两金子。任何一个王公贵族家都不可能拿这么多金子去贴补一个不能袭爵继承家业的子嗣,最多就是荫官的时候花点金子打点得个高官或者是想办法谋个能赚金子的实权位置。

鲁二郎及周围的狐朋狗友们都属于略有些身家,都能拿出几百、千把两的金子,但离封侯又是可望不可及,于是抱团取暖互相安慰,成天掏空心思琢磨金子。眼下京里正是热闹的时候,鲁二郎又多了条财路略发了笔小财,狐朋狗友们又凑到一起,聚上了。

他扛走裴三郎独占好处的事,也没少遭到大伙儿的批判,不过都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让人,也就嘴上说说,然后继续愁。

仆人来禀,镇武侯府的三公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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