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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进去的时候,里面的人正泡在澡盆子里聊着男人的话题。

公共浴室嘛,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也没谁会去特别注意有谁进来。

不过他有留意,澡堂子里老少爷们都有,十二三岁的贵族公子哥也有的,听到大人们聊花巷话题,超有兴趣的样子,一副刚成年的人跃跃欲试迫切地想要迈入成人世界的样子。

他进入浴盆,旁边的人发现了他,喊了声:“哟,裴三公子。”刷地一下子,周围齐刷刷的眼睛看过来,裴三郎下意识地想捂胸,一想不对,又捂丁丁,再一想,还不对,微笑,拱手,问好,热情地跟大家打招呼,再努力地让大家把目标转移回之前的话题上,等他们不再关注他,这才缩在澡盆里泡着,暗自冷汗。

哎哟我去,贼老天,劳资的性别问题哟。唯有泪流满面以手指天的表情包方能表达此刻的心情。

不过,人的适应性还是很强的。最主要的就是九岁的孩子在大家的眼里已经是半大的少年了,不会觉得是有什么有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很自然而然地就融入进去,很是稀松平常的样子,除了大家都在泡澡讲点带荤腥的话题外,跟平时在别的地方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他紧张了一小会儿便放松下来,听他们聊哪家花巷,聊谁家的雌虎,聊谁家的儿子争气,又聊谁谁谁跟谁谁谁成为儿女亲家。

他没研究过心理学,但就是在这种氛围中,会让人不自觉地有种“我是个男人”的这种心理,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但他意识到他需要正视自己的性别认知问题。

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扎到女人堆里去打交道,不可能跟一群贵族女人这么泡澡跟她们闲聊,他更不可能跟别人说我上辈子什么巴拉巴拉巴拉,在所有人看来,他就是个男丁……

如果小,他肯定不考虑这些。可现在,他九岁了,他觉得自己还小,但这个世界的人不这么认为。这也算是种成长过程中需要面对和解决的问题吧。

第87章

如果真要让裴三郎去选一个性别, 他是无所谓的,因为首先, 性别不是他能决定的, 其次, 无论是男是女都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活法, 作为一个人,为自己的命运努力过奋斗过, 对得起自己,就ok啦。

他从来不觉得作为一个儿子会真的有什么优势,也从来不觉得作为一个女儿会有什么劣势。

就如赵天赐, 他是儿子, 在父母的偏爱下长大, 但那就是一个凉薄、自私、毫无自立能力、连刀架在脖子上都不敢还手的废物。赵招娣要死了,赵天赐不管是有怨恨还是有亲情, 既然都来到了病房,哪怕说句, 姐姐我恨你,都ok的, 可他缩在病房门口, 仿佛被迫跟父母来的一只人形跟宠。那时的赵天赐已经二十五岁了, 不是五岁。

无论他是男是女, 赵招娣和赵天赐注定是个悲剧。他们的悲剧来自于畸形的原生家庭, 如果他上辈子是儿子, 他受偏爱重视,会被养成为另一个赵天赐,而赵天赐上面有一个哥哥,会变成一个怕大儿子养不活才再生一个的备胎。他们注定不会有幸福快乐得到正确关爱的童年。

他这辈子的父亲,穷到连嫡长子袭爵的金子都没攒够,他能给嫡三子二百两金子去创业,在发现嫡三子有出息时,能够拉下老脸把两个庶子托给年幼的嫡子去谋个前程,在庶子想成亲的时候,他能够以侯爷之尊亲自去到庶子想娶的小士族的府上为庶子提亲。

人的童年幸或不幸,甚至人生的幸或不幸,往往在于生在什么样的家庭,遇到了什么样的父母。

人之贵,不在于性别是男是女,在于自尊自重自强自立。

他对于自己的性别并不介意,但他需要一个自我定位,他需要知道自己是男是女,需要知道该怎么去安排自己的人生,需要知道自己以后要怎么过活。

上辈子,赵招娣知道身边的人都不可靠,努力地想要挣脱原生家庭,靠自己打拼通过奋斗去过另一种人生。

这辈子的裴曦,就好像这个世界的一个bug,他有无数的来自灵魂的拷问,我是男是女,我来这里干嘛,我的人生奋斗目标是什么。不跪地吃土万金封侯,然后呢?不敢太蹦跶,怕被天子抬手碾死。他的父母被安排进京当人质,他的身边有二百个保护兼监视的亲随军披甲人。天子怕亲随军被他收买,半年一轮换,防他防得跟铁桶似的。

可一辈子就这样了吗?

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未来的无限的可能,也会有无限的转折,他不知道老天爷会不会又给他的命运拐个弯。

这种发生灵魂对人生的拷问,往往是充满迷茫困惑也难以得到答案的。

裴三郎就凸了!

因为很多时候无解,就得过且过,日子一天天重复,稀里糊涂的一辈子就过去了。

不过,他的日子并没有重复,因为,老镇武侯觉得儿子九岁了,长成小少年了,又是有本事能挣来金子的人了,不需要再关在后院努力磨砺当一个勇武的披甲人了,于是,新的人生课题开始了。老父亲带少年初成的他去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有多可怕。

老镇武侯对他说:“你已经九岁了,再过两三年就成丁了,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龄,爹带你去见见世面。”然后,把他领去了花巷。

花巷!

老镇武侯领他只有九岁的儿子去花巷,并且去到花巷招牌最大、院子最大、门脸最阔的那一家。

裴三郎从马车上跳下来,眼睛都看傻了,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老镇武侯:你不怕我娘活劈了你?你自己喝花酒,娘睁只眼闭只眼懒得管你,因为这个世界的男人都这样。你知道不知道,之前我娘以为我见过别人家的女郎,把我身边的家丁随从都拷打过一顿。

然而,他爹不知道他的心声,蒲扇般的大手揽着他,以一种护崽子的造型把他捞进花馆。

他爹显然是老熟客,进门就被人跪着迎了进去。

侯爵在这里还是很能打的,沿途遇到的那些人要么退避,要么退不及的就跪了。

一个娇娇柔柔的貌美女人过来,伏地叩首行礼,声音又嗲又柔,“妾见过侯爷。”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这对于上辈子是女汉子,这辈子还在自我拷问人生的裴三郎毫无吸引力,只有一记白眼。mmp,好好说话不行吗。

镇武侯就一副“我的小心肝”的模样把女人捞起来,直接扔开了儿子,搂着人家往院子里去。

裴三郎都怀疑他爹是不是要在床上来回翻滚几圈,并且还是双人运动的那种。他心说:爹,你再这样子,你在我心里的好感度会直接从正掉到负,你会失去我这个儿子的。

他爹迈进小院了,才想起有他这个儿子似的,回头招呼他,“三郎,来。”

呵呵!你信不信我回家找娘告你的小状。儿子也可以是娘的贴心小棉袄的。他跟进去,很小的一个小院子,说不上好,也说不上破,屋子里铺的是木板,摆着矮桌。

那两人已经坐下了,酒和肉菜都端了上来,美人也侍奉在侧了。

镇武侯又招呼裴三郎过去坐下。

那小心肝问:“侯爷,这就是三公子吗?”夸赞的话跟不要钱似的往裴三郎的身上呼。

凸!劳资上辈子比你能更拍马屁,你不要这么假。没人告诉过你,拍马屁要走心、要心诚么。他面无表情地说:“爹,我回去了。”

镇武侯让他坐,还端了杯酒给他,说:“已经是半大的少年了,喝点尝尝。”

裴三郎摇头,不喝。

镇武侯问他,“昨天听他们聊了半天花巷,听得那么认真,不好奇吗?”

凸!劳资才不好奇,劳资那是在思考人生。

镇武侯把酒杯收回去,挥手,把小心肝赶出去,让裴三郎坐。

裴三郎嫌脏。真的,就这种地方,谁知道会不会有点什么病。上辈子那个世界如果在这样的地方沾上点什么病,去到医院也是有些能治,有些不能治,这里嘛几乎都是不能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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