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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青鸾在放开矿铁开采后,便又放开了卧牛山关卡,打通从原来的大野国国都、如今的大野府到京城之间的商贸通道。裴曦在朝城、草原都有很多商业规划等待实施。她需要在退位前为裴曦把里面诸多不便的地方铺平理顺,不然,一旦她退位,裴曦便难再有如今的便利,他的那些商业规划很可能因此夭折。

羽青鸾想看见裴曦描述草原盛景。

茫茫的大草原上,青青草丛间,散落着无数的牛羊牧群。它们小的数十、数十牛一群,大的数万头一群,远远地看去,青山间仿佛夹杂着大片白云……

商道上,骡铃声不绝于耳,往来的商队前不见首,后不见尾。他们驮着稻谷、食盐、海产运往大野府,又将大野府的牛羊群赶往大凤朝的其它各地。

如果卧牛山的关卡依然在,不要说商贸往来,连通行都难。

羽青鸾拆除卧牛山关卡的同时,又下达了拓宽卧牛山山道的命令,同时派出工部的人从京城的另一面,修一条绕过卧牛山通往大野府的路。没有天险阻隔、道路通畅,草原的千里之地,才能真正掌握在朝廷的手里。

她下诏书颁布政令的时候,发现自己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且这些事情都不是三年两载能做完的,继续干下去,似乎又有没完没了的趋势。

第322章

羽九玄回到京城, 头顶上有娘亲镇着,又有朝臣们盯着,行事便不能再像出征时那般放开手脚, 得注意不能落人把柄。

她出征的这三年,掌管了大凤朝最大的兵权,却又疏远了朝政,隐约有些难安。

她掌握的可是天子兵权,如今她娘亲正当盛年,远不是她作为太女该掌大权的时候。这时候想有所图谋的人都不需要去猜她有没有造反的心, 只需要拿她权势过大危及天子趁机挑点事,都够她受的。她又不能像她爹那样出于避嫌, 便让出朝政。她是太女, 在这朝堂上得有三分立足之地才能稳, 不然,又该有人说她难当大任,想废太女拥立他人。她爹讲的那些废太子的故事,大凤朝被病逝的那些嫡长子、太子们的前车之鉴,还是很吓人的。

好在父母待她极好, 一直护着她。

羽九玄的策略就是少叨叨,凡事自己少拿点主意,多问问娘亲的意见, 尽量顺着娘亲的意愿来, 娘亲没有说要交给她的差使,尽量不要去揽到自己手里,哪怕是有人禀报到跟前, 也照朝廷的章程送奏。

她看着她娘亲放宽铁矿开采、拆除卧牛山关卡、修商道, 大刀阔斧地治理天下, 果断地避开了她娘亲的锋芒,除了办好娘亲交给她的差使,便是盯着礼部操持她九月份的大婚事情,要是闲得无聊便溜出宫去找云驰,或者和羽翎军在皇宫校场打马球、玩蹴鞠。

羽九玄正是年轻精力旺盛的时候,且打小在南疆开始便每天忙着处理各种事务,脑子里每天盘算的都是朝堂和国计民生,骤然之间,这些事情不能再轻易地随便插手,是真……不习惯。

例如,铁矿之事。她赞同铁器普及,但大凤朝的铁矿要想像她爹上辈子那样能让民间开采,实属不妥。大凤朝现有的铁器用途、用量都是能算出来的,她爹手里的两座大铁矿足够供应如今天下的需求,真没必要把再开其它铁矿。私人开采铁矿,再让各府的护卫、商队把铁甲衣装备起来,实在不利于朝廷安稳。

羽九玄觉得,她娘干这事,八成跟她爹的商业规划有关,而但凡涉及帝君的事情,最好不要去拂逆凤鸣天子,不然,就得当心凤鸣天子的天子剑。她只能先看看她娘下一步的举措,怎么管治民间用铁,再琢磨怎么进言比较妥当,不会跟她娘吵起来。

大凤朝历史上,还没有吵赢过天子的太子,她也不觉得自己吵得过凤鸣天子。

羽九玄打完马球刚回到自己宫里,正泡着澡再次琢磨铁这项关系到国祚民生的事,她娘的女官过来传话,凤鸣天子要见她。

羽九玄沐浴完,浑身清爽地迈进她娘亲的宫殿,发现偌大的天凤宫正殿里空无一人,只有凤鸣天子坐在主位上埋头批折子。

她用眼角余光迅速环顾圈四周,发现确实连个近侍女官都没留,不由得在想,是不是哪里出什么事,让人参奏要挨训了?她立即恭恭敬敬地跪地行大礼,叩首:“孩儿见过娘亲。”跪姿说有多标准就有多标准,态度摆得说有多好就有多好。她想来想去,发现自己最近没什么纰漏,若是真说有,那便是不务正业了点,好玩乐了些,出宫的次数多了些。太女,太上进,有想当天子的嫌疑,稍微松懈点又容易被参奏耽于玩乐。

羽青鸾翻了翻手里的折子,便放到一旁,准备全部留给羽九玄待会儿拿回去批。她说道:“起来吧,上前说话。”

羽九玄谢礼,起身。她发现凤鸣天子似乎没有心情不好,在正常水平线上,想是即使她有不妥,应该也只是她娘亲提点几句,告诫一下。她上前,就见她娘亲离开天子大位,挪到旁边花厅软榻上。

羽九玄跟过去,在她娘亲下手旁的圆凳上坐下,眼神示意一圈四周,说:“您这样,让我挺忐忑的。我要是犯了什么错,您直说,我回宫闭门思过去。”

羽青鸾说:“你的婚事,礼部不敢有差池,你不必成天盯着,礼部的凳子都让让你坐平磨光了。你爹经营的产业有哪些,你都是知道的,你将你爹手里那些没有明确划定归于你爹的私产还是归于朝廷、或天子的产业,都划为你爹的私产,到衙门登记造册办好契书。”

羽九玄立即起身,跪地,行礼,说:“娘亲,此事……”她顿了下,说,“军械生产作坊,若公然划为父亲的私产,在朝堂上怕是会掀起风波。”

羽青鸾抬起头,目光直视羽九玄,问:“不能办?”

羽九玄想了想,说:“您得给我一道诏书,天子特赐允许我爹开设军械作坊,我拿您的诏书去过契。”她挺懵的,好端端的,怎么要给她爹办契书。她爹的产业,有一半算是她娘的,毕竟要是没凤鸣天子这个当家主母在后面撑着,很多买卖早叫人撕吞光,黄了。天子碗里的东西,即使没有契书,也没有人能抢。她爹的产业,单独拟契,纯属没事拉事。

她思量间,忽然听到她娘冒出句,“我已经决意退位。”

羽九玄愣了愣,抬起头,满脸雾水地看着她娘,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凤鸣天子说的是什么。

羽青鸾再次说道:“我决定退位。做天子袍服、操持继位大典,你的十二门郎将也需要挑选,玄甲军、南疆、大野府的驻守大将调派以稳固新帝地位,都需要时间。你先行监国、定下继位之期,待大婚之后,诸事办妥之后,再行继位。”

羽九玄满脸呆滞地跪在地上看着她娘,愣是没有消化掉她娘亲话里的意思。凤名天子要退位?凤鸣天子最近连番举措意在开拓一个前无古人的大凤朝盛世,突然说要退位?她娘亲这时候废太女杀孩子的可能性都比退位的可能性大。

羽九玄长这么大,头一次,破天荒地被她娘亲给吓到了。要不是知道她娘爹有多疼她、多护着她,真得以为她娘亲是要病逝她。这阵势,实在太像。她麻利地把随身带的虎符从袖子里取出来,双手放在她娘亲手边的茶几上,说:“孩儿这便回宫闭门思过,无诏绝不出宫。”

她这次是真有点怕,也突然有点委屈。她已经盘得很乖了,还被娘亲这么敲打。可她在军中的权势确实太盛,她出征打居狼三年,她爹娘都全部放权给她,这使得如今军中的将领几乎都是她提拔起来的,且都是与她年轻相仿或相差不多的年轻精锐。这使得朝廷中私底下有些军中新人换旧人的议论。他们议论军中有新人换旧人,未必不会让人有心多想,她是想新人换她娘这个旧人。她当太女,掌的是她娘亲的权势,娘亲想要有大作为,收回权势是应当应份的事。

羽九玄迅速思量完,也冷静了下来,重重地以头叩地,接受这个安排。以前,她能够尽情地作为,那是爹娘愿意纵容,她的行为其实已经远超历代储君该做的事,便是她父亲上辈子的世界,也没有这样的储君。她是该吃点教训,好好反省自身。

羽青鸾看看虎符,又再看看羽九玄,微不可闻地轻叹口气,伸手把羽九玄拉起来,便见平日里神采飞扬的女儿突然之间蔫了,不由得有点心酸,问:“在你心里,你娘亲便是这般防备你的么?”立即归还虎符,连主动禁足的话都说出来了。

羽九玄低头回道:“是儿臣僭越。”

羽青鸾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性子。在你出征居狼之前,朝中诸多事情,包括军械、封地、各府县官员的委派,你都能当如何办便如何办,直接决裁,没有顾虑。你出征之后,朝堂之事,发言少了,奏折,无论巨细,都呈报到我这里,唯恐出差错。元儿,你在害怕。”

羽九玄轻声说:“没有哪一朝的太子能在他的父亲盛年时有我这般盛的权势。我做别的事,犯了错误,有您和爹爹护我,不必有顾虑,故我心安。您是我娘亲,又是天子,您若不护我,我……”她苦笑一声,说:“我又不能造您的反,只能束手就擒。”

羽青鸾倒是坦然,说:“你若是有反我的本事,便是造反,亦是无妨的。”她生养的孩子,若真有反她的本事,强过她百年之后护不住自己的强。做父母的终归是要老去的,孩子们也终于是要自己存活的。

羽九玄没法接她娘这话,再说下去,她怕伤到母女情份,也不想让家里关系就此恶化。她说道:“儿臣这便回宫思过。”俯地,叩首,拜别。

羽青鸾见羽九玄不信,悠悠地扫她一眼,抬出裴曦,“我退位之事,在五月初便同你父亲商议过了。”

羽九玄彻底懵了,傻了。退位,跟她爹商议过?

羽九玄听到提起她爹,心头立即稳下大半。有她爹在,哪怕是娘亲要捶她,爹也能护住他们。可她娘亲退位……怎么可能!羽九玄怎么想都觉得病逝太女的可能性比她娘亲退位的可能性大。退位,疯了吧,哪有主动退位让权的天子,还是天子正在盛年的时候。

她娘如果说要病逝她,那都比这样子好办。大不了豁出脸,抱着娘亲的大腿哭一哭,小命总能保下来的,苟一苟,再找爹求求庇护,说不定又活过来了呢。

凤鸣天子说她要退位?瞧瞧凤鸣天子最近颁布的诏书政令,哪一条是像要退位的?那势头,妥妥的是准备再干二十年!再生一个孩子培养成储君都够时间。

羽九玄怎么都不敢相信她娘是要退位。她跪在地上,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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