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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采用这一套对账手法正是为了防止中央和当地官员沆瀣一气,一起欺上瞒下,起到的是相互监督的作用。

结果这些人倒好,搞个阴阳账本来应付交差,但凡其中有一个人动了歪脑筋,修改一下数额,恐怕连当地执印都不知道自己所在地区实际上缴了多少税款。

这可真是好聪明的一群人。木白都被气笑了。

他这一笑顿时打破了桌面上的寂静,有人扶额喃喃,有人不敢置信,此时,所有人的心声都是一样的:不可能吧,怎么会这么蠢?

这次聚会是沈二出面组织的,借口留京的十六届考生聚会邀请木白来的。

主要是此事目前完全是那位落榜考生的片面之词,尚无实据,又事关重大,沈二生怕一旦捅破,那就是滔天之祸,所以不得不找了个理由把木白给约了出来。

作为和木白同吃同住相处了大半年的小伙伴,沈二很相信这位小伙伴的能力和头脑。

虽然这事告诉你可能会让你为难。沈二有些内疚和担忧,但这绝非小事,而且我们也不知道是一省的特殊情况,还是属于台面下的共识,如果是后者,那就太糟糕了。

如果大明每个省、区、县都玩这一套的话,那么可想而知每年收上来的税款有多少水分,这个发现真是要把天都捅破了。

再仁慈的帝王也不能容忍官员在税粮上下手,更何况是洪武帝这个从登基之日起就扛着反腐大旗的皇帝。

此事一旦证实,不知要滚落多少人头,而且还都是高官的人头。

或许,或许也没有那么糟糕,可能真的就是为了简化流程。发现这一端倪的落榜考生勉强笑了下,也,也就是渎职,我那次看到的就是地方官员在根据户部的账册誊抄

但谁也没办法证明户部手中的账册就是正确的,如果户部内有人在数字上动了手脚,在计量上又少写一笔,还得到当地认可,那么其中的差额便会入了这官员的口袋。

木白垂下了眼帘:税务之事,若是当地算错,便当回去纠正了重算。若是户部算错,也当据理力争。现在这种在账簿上先落印再誊抄的法子,便是默认户部就是正确的,唯户部马首是瞻。

如果要这么简单的话,还不如每年由户部提前算完缴纳税额,再将之下发到地方,然后由地方直接送来呢。木白摇了摇头,叹道,这绝不会是个例。偷懒之心是会传染的,就算当地掌印不愿意,来回跑的吏员也会想办法说服,或是自己偷盖。

经历过长途奔波的木白太清楚这些吏员心中的想法了,大明的官吏出差可不像现代那般轻松,甚至于还有差旅费和补贴。

这些人来往各地都极为艰苦,交通工具也只有驿站的马匹。至于补贴?这本来就是你的本职工作,招聘你进来就是干这个的,怎么可能会发补贴,最多就是地方官员私人多给些口粮钱,保证其路上能吃些热乎的。

来的时候还好,他们要押送税粮,走得不至于太快,但如果重新誊抄的话可就得赶在死线之前来回,这么长途跋涉地跑一次,远一点的地方那真是连屁股都要颠成四瓣。

在这一前提下,只要有一个人提出敲空印的想法,旁的吏员一定会得到启发。

如果只是渎职倒还罢了,若是户部当真有人查出贪腐后面的话木白没有说下去,但大家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渎职在洪武帝这儿就已经过不去了,如果户部真的有贪污情况,那么所有的官吏都是帮凶,以洪武帝的脾气,他绝不会玩法不责众那一套。

作为从战场上走来,将大明从一片荒芜中一点一滴搭建起来的大明皇帝,他绝对有重新推翻那些腐朽的地基再建一次的底气。

餐桌上的众人俱是一阵沉默,只觉得此刻周身仿佛已经萦绕上了挥散不去的血腥气。

在来吃这顿饭之前,他们完全没想到会是如今这种情况,此刻只能纷纷将眼神投向木白:木皇孙殿下。

按以前的称呼就行。木白摆摆手,我们是同学,要说上下级什么的,等在官场上遇见了再说吧。

众人闻言不由笑了出来,他们中大部分已经踏入了官场,但是以木白的年龄和情况,他要正式走进奉天殿起码得十几乃至于几十年之后。

自古以来只有太子参政的,可没太孙参政的道理。说不定等大家遇见的时候,他们都要成老油条了。

想到这一点,沈二更加内疚了,小皇孙还没参政呢,现在他们把这些事告诉他,总感觉会有点犯忌讳:要不,要不您就当做没听到这回事?这事我们自己查,老六不是进的刑部嘛,到时候我们悄悄递给他。

这事你们不能查。木白将特地要来的白水一口一口喝下去,喝完了之后抬头道,你们谁也别沾手这事。

为啥?众人都有些不解,那不管了吗?

不是不管,而是你们不能管。一直在一旁沉默围观的阿初出声道,如果此事属实,不少官员都要落马。陛下处置他们之后,其后辈、学生、子女的仇恨就全都要落在爆出这件事的人身上。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这么多人盯着你们,想不出事都难。木白给了小伙伴一个赞赏的眼神,阿初到底是部族的少主,在政治嗅觉上那真是一等一的。

这事交给我!

见众人看过来的眼神都透露着【你可以吗?你也就是皇孙,万一被官员盯上岂不是也会糟糕】的讯息,木白摆摆手:我不行不是还有爹吗?而且这事最好谁都别沾手,如果可以的话,让我爷爷自己发现然后亲自去查才最好。

对了,你知道还有哪些省份没有入京的吗?抄一份给我。木白对那落榜考生道,以后你行事要谨慎些,不要露出任何端倪,更不要去打探什么,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沈二,你多注意着他一点,别让人折在里头。木白又细细叮嘱道,这事同户部关联不大,你在户部只要不刻意去打探便问题不大。切记,做好自己本分,莫要去涉险。

至于要怎么让洪武帝自己发现木白此刻还真没有思路。

这种事的严重性对方心里肯定清楚,除非亲眼撞到誊抄现场,或者拿到他们只敲了印章的空账本,否则还真不容易暴露。

回去得想个好办法才行。

这一顿饭吃得大家都心事重重。好在酒席过半,借着酒劲,大家又聊起了工作上碰到的一些趣事,加上木白也刻意扔出了几个八卦故事,场面才重新热闹起来。

散场时候,木白表示自己要悄悄先走:我是偷溜出来的,得低调些。

众人顿时表情就僵硬了,纷纷伸出手想要制止小皇孙冒险,并且一个个表示要送他到皇宫门口。

木白都无语了。

你们都送我到宫门口了,那我还溜什么啊?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曾经偷溜出宫了吗?那下次还能好好出来吗?

我这次出来特地没带木小文,要是被弟弟知道他有办法偷溜出宫,以后哪还有太平日子能过。

放心!木白抄起一直放在边上的一个小布包,冲众人比了下大拇指,我们之前一起过了那么久不也没出事,而且我的能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虽然这么说,木白还是非常谨慎的,他身上衣着非常朴素,上到发带下到鞋子都是一副平民打扮,全身上下没有一点有钱人的气息,距离去讨饭也只有一线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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