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韩效非大言学法家 齐东野慧眼识良机  公子易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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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几日,发出了榜去,其间无非办些日常杂事而已。那姚南尰又来登门叩谢,桓震见他便头痛,三言两语打发走了。韩效非却也依诺做了一篇长策送来,桓震细细读罢,但觉此人持论甚偏,似乎以为只要法令严明,上行下遵,便甚么都可以一举而定。旁的不说,单是这上行下遵四个字,便一个字都难办到。中国自来不是一个法制社会,虽然名义上有法,说甚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是古往今来又有几个犯法天子受了律条惩罚的?无非下一道罪己诏罢了,更有至死不知改悔的,还博得后人甚么七功三罪的吹捧一番。居上位者既然自己立了法,那便随时都可以自己将法毁去。历朝历代固然都有补阙拾遗之类官员专掌讽谏得失,可是也只有在唐太宗那般尚能虚心纳谏的皇帝手下才有用处,否则还不只是一个君主独裁的幌子而已么?

发布就下而言,中国的官场是人情与裙带构成的官场,从一品太傅到州县的不入流,没有一个官儿胆敢撇开人情世故做事的。硬要说有,也就只有嘉靖年间那个抬棺进谏的海瑞了。可是海刚峰的下场并不好,皇帝彻头彻尾地烦了他,却又不肯背上一个杀戮忠直之臣的恶名,索性将他丢到南京养老。海瑞到了南京,犟脾气不改,仍是四处乱咬,终于弄得人人敬而远之。终其一生,清固然清了,直固然也直了,可是却又做成了几桩事情?桓震明白,这样的一个官场是与小农社会与生俱来,只要农业经济还是中国的主力,那就不可根除的。除非等到商人阶层发展起来,人人有争利之心,百官万民不以君主之好恶为好恶,轻贱敢与贵重相争,一口敢与一国相争,如此才能不给君主以犯错的机会,或者刚刚犯错,便给人民轰将下台。若如法家所言,君主凭势、使术、用法统治臣民,一国之中唯君独尊,以严刑重罚恐吓人民,生杀予夺之权都操在君主手里,如此虽能迫使臣民屈服,可是却也必然造就大批大批阿附上意的软骨头,老百姓全都变作“无二心私学”的顺民。易治固尔易治,不过中国的未来也就算断送在这等君主手里了。

发布瞧那韩效非的策论,满篇都是要他学循吏,桓震读了两遍,便烦起来,往案头一丢,再不理睬了。这等人给他做一个府掾小吏或是好的,要他出甚么治理一方之策,那可不敢苟同。当下厚加赠予,将他打发了回去读书。

发布不过除了韩效非之外,陈氏弟兄与杜怀德、刘从祥却都是实学之才,虽然做不得八股,于民生经济却都有见地。刘从祥更是打算盘的一流好手,桓震亲眼瞧他演练,但见算珠上下飞舞,如同炮仗一般劈劈啪啪地响个不住,直瞧得自己眼花缭乱起来。这几个人,桓震打算分别安排在金州、义州两地做事,将来管理商务,征收赋税,都要这样的人才。

发布九月初自广宁出发,前来聚集的工匠已经达到千人上下,都散居在四乡。原本各地匠户便深苦匠籍束缚,一旦轮到服役,撇家舍口的一去数载不说,连路费盘缠都要自己预备,许多人就此飘落异乡,归家不得,也不稀奇。现下听说只要自愿迁徙金州,便可以子孙永脱匠籍,自然人人乐从,争先恐后地报名应募。桓震定了规矩,铁匠不要,懂得做炮仗的不要,年六十以上,十五以下的不要。各地地方官照此筛选下来,却也剩了千余人,尽数遣来广宁听候巡抚大人发落。

发布这些人滞留一日,便多食一日米,广宁城池虽大,却也不能总这么白供粮食。是以桓震一待乡试事毕,估摸着金州的设施也该略有规模,便带他们出发南下,从觉华岛经水路赴金州。在途便对众工匠明言,到了金州之后,愿意自行谋生的,官府并不拘束,但若情愿在官府开办的工场之中做工,官家不但供给伙食住宿,每月还发给工银。沈廷扬先期赶到,一面指挥驻军搭设窝棚,给工匠们临时居住,一面购置闲房,打通隔墙,作为工场使用。那时可供贸易的出产,无非布匹丝绸茶叶瓷器而已,桓震早已托人从海南购置了织布机,令觉华岛上木匠大批仿造,此次顺路前去,用船载去金州,便可敷初期使用。至于以后再要增添,迁去金州的尽有木匠,却是彼等的生理。

发布金州与义州之间的转运,却是一个问题。原本设想的海途运输,是从金州运至皮岛,再由皮岛上岸,走陆路到义州。如此一来必然需要大批的商船投入运营,桓震又不能尽调觉华岛水军战船去做这等勾当。虽然早已经致力于招引私商,也有许多给吸引过来的,可是彼等财力往往不足,难以购置大船,供海上来回之用。桓震搜罗岛上退役的船只,约莫有十余艘不能再战,便尽数遣往旅顺港口停泊,来往商旅,可以租借。只是这些远远不敷使用,桓震设想之中,最好能在旅顺口建设一个船坞,制造一些适于近洋短途海运的船只,或租或售,也算一笔收入。只不过明朝开国以来海禁便严,到了末叶,造船这回事情精通之人更少,觉华岛上的船匠已经捉襟见肘,哪里还能朝别处调用?这种事情一时间却急不来,只有将来走一步看一步了。

发布在途非止一日,九月十五这天,桓震连同工匠一千一百二十八人,随行亲兵二百人,以及器具无数,乘坐大船抵达金州。沈廷扬接了,引他观看诸般设施,桓震但觉他做事极有条理,又能顾虑周全,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选对了人。诸工匠之中,只有几十个不愿替官府做工,定要自己谋生的,桓震并不阻拦,每人发了半两遣散费,任凭彼等离去。余下的却都要安排在工场之中,沈廷扬原先预备的地方竟显不足。桓震与沈廷扬摊开图纸,一同伏在上面指点议论,道:“季明规划甚得我心,织坊在丝场旁边,成衣铺又在织坊隔邻。就当如此,相关产业放在一处,不但省了运输麻烦,似乎也有利于环保。嗯,纸铺应当迁在木匠作坊附近,纸张不是废木屑造的么?”沈廷扬听得有些莫名其妙,却听桓震又道:“酒坊不妨挪个位置,临近住宅为好,将来或者有人在此开设酒楼饭铺,庶几近便。目下便是这些闲房,且暂时用着,这一回迁来的工匠中也有些泥水匠人,索性雇了彼等造房子罢。”

发布沈廷扬迟疑道:“可是这么一来,资本已经不足,嗣后购买、转运工料,也要大把花钱,请大人再行拨付一二。”桓震摇头道:“这却难。季明不曾听说过借鸡下蛋么?”沈廷扬疑惑道:“借鸡下蛋?”桓震微微一笑,点头道:“正是。我问你,自从上个月招商文告发下以来,有多少商人前来贸易?”沈廷扬心算片刻,答道:“总有几十起,前来金州询问诸般事宜,听说尚未开工,有些便回去了,有些还在城里等候。”桓震笑道:“股本不丰,自不肯坐在此地干等。我料那不肯便去的定是雄厚之家,对不对?”沈廷扬叹服道:“大人说对了。内中有一个姓齐的,确是富商大贾之流。”桓震微微一笑,道:“如此,我便会一会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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