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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有些不好意思地淡淡一笑,先转头跟李识曛说了大概的意思,才回头跟央阿帕说了李识曛想听故事的事,另外,反正这几只小动物们也不想听故事,不如让他拎出去做一做训练?免得还打扰李识曛和央阿帕说话。

至于李识曛和央阿帕的沟通问题,白已经想得明白,反正他就在门外,要真需要他的时候,他们都会叫他的,这个雌性总要在山谷里生活的,多多跟别人说说话,练习一下也好。

央阿帕睿智明亮的双眼似是看破了白的意图,估计从小到大,他不知看过了多少次白的小花样,但也和从前的无数次一样,他没有拆穿只无奈地摇头一笑,看了看因为白的话兴奋得差点蹦起来的小动物们,罢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央阿帕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白跟李识曛说了一声便直接出了门,李识曛看到一个高大身影后面,四只毛茸茸的跟屁虫,一大四小神马的,不要太搞笑。

屋里剩下的一老一少对视一眼,忍不住同时失笑。

欢乐放松的气氛里,李识曛好奇地打量着屋里地面上的东西,这些应该是刚刚给小动物们讲故事用的教学用品?

央阿帕慈祥的眼光看着李识曛,开始给李识曛讲着这些东西的作用,尽管李识曛语言上有点障碍,不过他有幸遇到一个好的老师,央阿帕跟小盆友们打过太多的交道,总是非常有耐心,他对于李识曛不明白、没听懂的地方会不厌其烦地反复解释,而且解说也非常生动,经常配合手势和拟声词,双方的交流尽管缓慢却也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李识曛这才明白,刚刚他们是在做什么。

似乎这些不同东西,果子、兽皮、骨头什么的,味道并不相同,央阿帕这是在教小盆友们怎么从这些味道上得到更多的信息,比如有没有毒、猎物经过的时间等等。而且似乎他准备了许多小故事什么的,整个过程非常有趣生动。

讲完了这些小东西,两人的话题这才转向那些整齐排列的绳子上。

似乎这些绳子上记录的事件真的各不相同,一般都是部落里的大事,比如各种各样的仪式。李识曛不是特别能区分那些仪式的差别,但从央阿帕的措词上,似乎这些仪式都有其独特的含义,但李识曛一回想,仪式一般都是婚宴丧葬之类的吧,但是,他有点困惑,为什么不仅绳结的类型有差别,大小也会有差,难道是为了区分仪式的种类?

李识曛思索着,指着一根绳结最为密密麻麻的的绳子,想询问这个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只有这根绳子上所有的结都只有两种,细细看过去,其中很多结上面还标着花纹呢,而且这根绳子应该是最长的了,甚至还接续过,有的地方很新,有的地方已经陈旧了。

央阿帕叹息了一声:“这个啊,是记着族人的到来与离开啊。”

李识曛不是特别明白,“到来”?“离开”?

看到李识曛有些困惑的眼神,央阿帕低低叹息,又温暖慈和地一笑,“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这上面的一个结啊。”

他指着小面一个小小的、没有花纹的结:“你看,这是白来到了族里,我还记得他当时小小的样子。”

李识曛心中一震,他这才明白这条绳索的沉重含义,“到来”是指出生,而“离开”对应着死亡。

他眼前这条绳索,是一条凝聚着这个族群所有族人生死大事的绳结啊!

这密密麻麻的绳结,那么多的兽人,他们的一生可能平淡如水,只是普通木讷地生活在族群中,在漫长的迁徙跋涉中艰难生存,最后安祥地在山谷中合上了眼睛,身体与灵魂再次回归圣枞;也可能波澜壮阔,带领族人开辟了新的领地,让更多的族人可以生存下来,自己却没能逃过一场灾祸,最后由族人带回他的噩耗与遗体,让他可以回归圣枞。

但最后无论生前身后,他们的归属都是圣枞,他们留给后人的东西也都是一样的,那不过只是这条绳子的两个结,一个是到来,一个是离开。

或许在标榜个性,宣扬个人价值的现代人看来,每个人独特的生平最后只用两个绳结来标记,简直是玩笑,这是在蔑视人权!

然而,李识曛亲眼见到了这根绳索,他震撼,更敬畏。生命的重量,在这里凝聚在了两个结上。

生死是大事么?当然是大事,然而,在这个将无数生死凝结成一条绳索传递给后人的族群面前,李识曛突然觉得,单单只看个人的生死或许并不是那么重要。你看,无论生前如何,最后也只是两个绳结而已。

一个人,总得有这两个结啊,这两个小小的绳结,单独来看,真的毫不起眼。

可是如果你把许多人的生死放到了一起,无数的两个结,它们交错、承续,让这绳索长长地延展开来,并在未来继续地延展下去。

这是生命的繁衍与接力,没有之前的绳结,不会有之后的绳结,雄性、雌性,他们的子孙后代,都在这条绳索上。

这是文明的传承与延续,在这条粗糙简陋的绳索上,一脉相承,在这片血腥残酷的大陆上,生生不息。

或许这正是白虎的族群在这片大陆上生存的哲学,个人的生死只有在族群中才有意义。你的两个结,只有放到了这条绳索上,才能被传承与延续下去。

两个结,渺小吗?很渺小。

两个结,伟大吗?很伟大。

李识曛震撼难言,生命的重量,生存的意义,族群传承的使命,太多太沉重的东西盘旋在他的心头。

央阿帕第一次摸了摸李识曛的头,看到这个孩子那样震撼的表情,他知道,这个孩子真正懂得了这条绳结的含义。

李识曛仿佛这才从那种渺小与伟大的冲击中醒过神来,他指着上面的花纹,这个是在标记不同的族人?

央阿帕点头:“成年之后,会有自己的标记。”

所以这条生命的绳索上,将生命的个体区分开来的,或许只有央阿帕才知道的、代表着不同族人的不同花纹了。

有些敬畏地离开了这条长长的绳结,李识曛看到了一条最最简单短小的绳结,上面只有廖廖几个不同的结,绳子也是所有中最短的。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

央阿帕微微一笑,摩挲着这条绳子,解释道:“这是我的绳子。”

李识曛再次动容,那么多的绳子中,这位记录了这么多族里事件的可敬老人,竟然只有这细细小小不起的一根记录着他自己的生平。

李识曛看着那根被反复摩挲的绳子,上面只有少少的几个结,他没有办法知道,更不会开口去问,哪个结之后是悲痛,哪个结背后是幸福,或许在打了那么多绳结的老人看来,同整个部族的风雨比起来,自己的一生中最值得铭记的,也只有这么少少的几件事。

李识曛不知道老人漫长的一生到底有多少年,但一个人要历经多少的风雨、多少的磨难,又要怎么样的睿智与怎么样的豁达,才能将自己的一生用这样几个绳结来总结。或许这不是给后人的看的记录,这只是一位老人留给自己晚年的一点回忆。最后的最后,他要留给后人的也许也只是两个结,同其他人别无二致。

老人历经沧桑却恬静从容的表情让李识曛震荡不已的心情也平静了下来。仿佛记录了这么多的事件后,老人的心境已经如外面那清澈湖水一样,见惯了云卷云舒,早已波澜不惊。

在没有文字记录的时代里,这样一根小小的绳结到底承载了多少呢?大到族群的传承延续,小到个人的悲欢离合,李识曛震撼又敬畏,感动又敬佩。就算没有文字,这个族群也用这样一种方式,将自己的历史与精神凝炼成了一条绳索,传递给了后人。

所有的绳索中,有一条最亮的、被染了蓝色的,李识曛一直在猜测它到底记录的是什么,在见识过了最长的与最短的绳索之后,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央阿帕解释道:“这是记录雪季的绳索。”

这条绳索上,绳结的种类一样,但大小却有明显的区分。

看到李识曛凝神静听的表情,央阿帕接着解释道:“这上面记录着曾经的雪季长短。”

雪季?也就是大雪封山的漫长冬季?李识曛打量着这条绳索,这的确是最关系着当下山谷内人们生存的绳结了,怪不得染成了醒目的蓝色。

似乎这些大小绳结之间没有明显的规律,但在中间相当漫长的一段,都是无数小绳结夹杂着数个中等绳结,最大的绳结,目测也在好几十年前了。

央阿帕和李识曛一样凝视着那个最大的绳结,十分担忧地叹了口气:“恐怕,这次的雪季会是最漫长的,也不知道枞果会不会够。”说毕,老人指了指那个最大的绳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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