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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个久违的晴天,冬天的太阳没什么威力,软绵绵照射雪上,积雪碎冰被清扫干净,除了一两座孩童堆砌的雪人,相伴立在院落。

我趴在窗台按照惯例写完一封信后,拾好书包下了楼,兄长正在读报,我有一丝诧异,走过去恭敬同他问好。

兄长从报纸中抬头看了我一眼:“用完早餐我送你去学校。”

我往嘴里塞吐司的动作顿了一瞬,就听得兄长解释道:“我刚好有事要去处理。”

一路无言,到了学校,兄长陪我一块儿进去,他大概最喜欢黑白灰,从没见过他穿别的颜色,黑发黑衣,衬得他更唇红齿白,微薄阳光从叶间疏漏而下,跳跃在他如玉的面庞,一会儿钻进他棕色瞳孔,一会儿伏在他玫瑰色的双唇间,轻轻摇曳,不少春心萌动的少女回头遥望,又惧于他的气场,只敢佯装不经意。

周笙大约听说了,朝圣似的赶来班级门口,亲昵地唤他叁堂哥,却只得到兄长不异于常人地“嗯”。

他望着周笙离开的背影,再望了望教室内,抬手微滞,终究落在我头顶,轻叹口气:“进去吧。”

也就是同一天,一向懒得关心我的老师,叫人替我把那张刻满婊子,骚货,贱人的课桌扔出去,下课后也对我殷勤至极,追着我问有没有不懂的,周笙再看到我,也咬牙切齿,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后来以我命名的教学楼图书馆,叁叁两两拔地而起时,我才明白兄长那天来做了什么。

我那时只知道日子好过不少,再没人打扰我画画,我自然开心,美术老师也终于看到我,在我的期末考试成绩上画了一个大大的a。

其他科目,皆不尽如人意。

年关将近,老祖面色好看不少,往日青色的皮肤也变得红润,自从那次病危,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她比以往气色更好了。

说不上为什么,我觉得有些恐怖,像一个早已干瘪的肉体,硬生生注入新鲜血液,流动着暗色的污秽。

每晚放学都由兄长来接,老祖宅中那间屋内,兄长亲手递来药,待我睡去,他仍不离去,端坐于桌前处理公务,戴一副金丝眼镜,他是真正有些看不清,时常看见他摘下眼镜后,微眯双眼,见我醒来,他放下电脑,唤来我,问我有没有不舒服。

他从来不避讳我,设计图纸大喇喇摊满桌面,我看不懂设计,但是这笔触,一笔一画,随性而又严谨,不差分毫。

有时兄长见我多看两眼,还会问我:“喜欢画画?”

我想了又想,还是摇摇头,他没有说话,拂开图纸,与我讲起题目。

这座宛如棺椁的府邸,在除夕夜终于有了点喜色,那晚,所有周家近亲子弟全都放下手头的事,齐聚一堂。

我比他们都早一步到,偷藏在二楼露台,路灯一盏盏亮起,把叶面打得发黄,我托着下巴,朝楼下发愣。

这是我到周家过的第一个年,过完年我就十九岁了,阿森年长我一岁,也是个半大的小伙子了。

桃花镇的冬天虽然冷,却远没有b市这么爱下雪,往往只在深冬,下那么一两场雪意思意思,往年的除夕夜,都是我和阿森一起过,在小院子里堆一双雪人,矮一点的是我,高一点是阿森,还要从厨房偷两根胡萝卜出来做鼻子,头顶海带,手握扫把,小黑狗看得直吠,阿森就在我身旁,轻轻牵住我的手。

再晚一点,我们把买来的一响的冲天炮点燃,看一点火光冲飞上天,啪地炸开满天星火,只是那绚丽的景象只有一瞬,很快就散开零落成烟,飞散到天边去,不见踪影。

我不舍得,还要再看。

阿森摸摸我的头,轻声说:“烟花,可不就是这样的吗,眠眠,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我那时候还没长大,听不懂阿森的话,只是懵懂地点点头,靠近他怀中,问一些不着调的混话:“那阿森呢,阿森会永远喜欢我,陪在我身边吗?”

阿森笑着承诺:“我会的。”

我始终记得他说这话时,黑色的瞳孔里印照着点点星火,璀璨夺目,我不自觉就吻上去,我要阿森永远这样幸福。

现如今,我抬头,远方有络绎不绝的烟火点燃,满天的美景,却远不如桃花镇阿森买的那一响的好看,你说怪不怪,明明我和阿森就同在一片星空下,我却觉得离他很远,远到好像是南柯一梦。

身后有人咳嗽,我敛去目中泪,转头,发现是兄长,门开着,不知道他站在那里看了多久,风呼呼灌来,我走上前去,兄长最近感冒了,受不得这样的风吹。

“大哥,”我问,“找我有事吗?”

兄长走上露台,风一吹,又咳了一声,道:“是周一在找你。”

他往我身旁走了走,我这才看清,他今天脖间围了条红色围巾,绕了两圈,留下半长不短的一截挂在胸前。

谪仙一样的人,终于有了烟火味。

我猜是兄长那位看起来十分温婉的女友织的,见我盯着看,兄长不自然地用右手捋了下围巾。

他害羞了。

我露出一点笑容。

“刚才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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