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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若?言若?”景轩在耳轻声呼唤:“该你走棋了。”

“啊?”周言若猛的一惊,从沉思中醒来:“对不起,我……我突然有点困。”

他满腹纠结心不在焉,强打起精神将红色宝石随手放在棋格上,雪白手指的弯曲动作在棋子华光印耀下显得高贵优雅。和长期劳作的人粗糙又指节变形的手不同,这双明显被富贵荣华滋养出来的纤纤玉指摸起来柔软又纤长,品玩过无数次景轩知道的很清楚。可现在,在宝石晕光照射下它突然发现,原来玉指上还带着许多这些日子因做饭被油点溅出的细碎烫痕,再微小的瑕疵也会破坏艺术品的完美,这双手,终究和以前不同了。

周言若来不及缩回放子动作,就被景轩牢牢握住。随即手指被它用力拉至嘴边爱吻,像蝴蝶轻触花蕊的浅吻,这是几个月来景轩慢慢养成的小习惯,在谷中两人言行无需任何忌讳,总是随时随地亲热在一起,周言若十分喜欢这种不带任何欲望的小情趣,这让他有种被珍惜之感。此时,却被这触觉弄得有些心烦意燥:“别乱,你棋还没赢,就想领奖品吗?”

“我没乱,你是你乱了。”豹人没有放手,只抬首用下巴示意。

棋盘上景轩那边大片蓝色中突兀的夹杂一抹红光,周言若咬咬下唇发现那的确是他刚放上的,大大叹了口气。

“这棋子不是我放错的,是它自己跳过去的。”周言若强词夺理,话出口却顿了一下,继续道:“这个红色它不想和原来的棋在一起,不过猛和蓝色呆在一块,又有些不安。”

景轩握紧他的手:“那……这个红色现在开心吗?”

“应该吧,不然也不会跳过去了。”

“既然开心,它还有什么好不安的。”景轩拉着他的手点上那棋子,从周言若最开始拿起的位置一点一点精妙转折,最后居然恰好跳到他无意识随手落下的地方:“你看,它跳的很对,到了该呆的地方,它只要好好守在这里,最后就一会赢的。”

周言若惊讶的抬起头,觉的豹人好像已经看穿了他在想什么。对面人依旧云淡风轻握着他的手,很暖,很稳,让他不安的心瞬间平静下来。周言若发觉,自从他们两人有了亲密接触之后,景轩好像突然丢掉了什么包袱,内外都有了些变化。或许因为美满爱情的滋润温养,它整个人看起来神采飞扬,精神奕奕。不但思维越来越敏捷,下棋算无遗漏让周言若再难占到便宜。连外表都一洗原本满身的疲惫风霜之色,好像年轻了好几岁。如果说以前它像把未出鞘的宝剑,内敛保守,蕴藏光华。那现在就是利刃半出状态,锋芒微露又不会太咄咄逼人。周言若感叹自己慧眼识名剑。李丹丹为了点点蝇头小利,而放弃如此俊俏郎君,虽让它一时光华沉淀,不过在自己细心呵护拂拭下,终是让其焕发夺目辉煌。如此,让他又怎能舍得离开景轩,让这把宝剑再度蒙尘。

反观绝谷之外。便宜大哥离开自己,依然会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骄傲帝王,而且还少个烦人精操心头疼,这会儿说不定多爽,可能都盼着他不要再回去了。小谢和阿颖离了自己就更没关系了,虽然自己一走了之可能会让他们被大哥难为一阵子,但只要兽人身份摆着,大哥终会安排他们去更能发挥自己所长的地方。而除了他们几人之外,这远远不及现代发达的所谓繁华尘世又怎及的上他上辈子经历过的一切。更何况历经两世,他也唯有情之一字遗憾未满,没想到这辈子看淡一切,却居然得到豹人如此全心全意的依恋,在山谷中真做一对远离俗世的神仙眷侣也并没什么不好,如此,何必再左思右想顾恋外面的世界,为自己增添些不必要的烦恼呢?

周言若多日愁绪一朝得通,浑身轻松畅快:“是了,既然已经跳下去了,就要落子无悔。不过,你替我走了这么妙的一招棋,看来我今儿倒能赢你一回了。”

“这才刚开始,输赢未定。”景轩将两人交握的手从棋盘上移至一边,却并未松开。低头单手拈棋子微笑道:“不过让你一次又何妨?反正这些打赌的小便宜不占也罢,晚上……自有补偿。”

“你!”暖昧的腔调像是故意要人浮想联翩,周言若脑中自然浮现他俩虽白天有所收敛,却每晚依旧无休的狂乱,顿时红了脸抄起手边棋子一个个掷过去:“爱妃,你现在胆子大了,学会欺负本王了是吧?今天晚上又想被赶出去睡在外面花堆里了是吧?”

景轩一手握住周言若不愿放开,只能用另一边接住攻击,本来还轻松带笑,可听他后一句话出口,便力道一松,手脚没跟上马上被棋子击中好几下,宝石棋子虽名贵漂亮,可打在身上并不会让伤口疼痛轻一些,景轩一边告别饶一边趁机蹭过去动手动脚,把周言若弄的衣衫零乱喘息阵阵,只得厉色命令那缠人的大猫不准再靠近才算喘过几口气。

“最近也不知怎么,总是犯困。”周言若倚坐在景轩身上,脸还带着刚才运动过后的潮红。他揉眼样子惹得景轩又蠢蠢欲动想上爪子,对奕早变成两个人粘在一起的亲热游戏,再无法进行下去。

“你把我闹的更困了。”周言若拍开豹掌决定不再留下让它乱占便宜:“我去睡一会儿,你可不要趁机动我那步妙棋!”他说着起身伸了个懒腰翻身上了旁边的石床便没了动静。

景轩果然乖乖坐在椅上没有动,直到耳边响起周言若规律的呼吸,它才小心拈起棋盘中那颗位置突兀的红子,握于掌心收紧。

曾经有位豹人迎娶过人类女子,这个故事发生在景轩还没出生之前。虽然正常情况下,兽人大部分都会和同族相结合,但这世上总会有些特例出现。那位豹人爱上了来给父亲送饭的下属女儿,他们一见倾心。那件事当时据传在洛迦闹的沸沸扬扬,甚至惊动皇帝。他们最后手拉手于金殿上哭诉终于感动帝心求得赐婚,一时被传为打破世俗的神奇佳话。只可惜故事并没有到此为止,他们的生活还在继续。兽人族低下的生育率让二人多年未有所出,年华渐去又膝下空虚的女子慢慢被父母,被社会的压力所挤迫,流言斐语下丈夫在她眼中曾经的勇敢、豪爽化为了粗鲁、野蛮。他们开始争吵,开始互相攻击,有着天然战斗优势的豹人终于在某天不小心伤了那位女子。佳话的结果是女子转嫁了位身份地位都不高的男人,为□为人母。而那位豹人则一直孤身直至战死沙。

豹人族都对这段表明兽人难融于人类的往事讳莫如深,黑豹在经历过被人类女子所骗的种种之后,却对这个已于脑海中淡忘的传说越记越清楚,就像一条可以锁住它对周言若产生欲望的锁链,这故事让它一次次止步不前。可没想到最终却是周言若亲手替它这猛兽摘下了此道束缚。

既然如此,景轩回头深深看了眼在自己身边安然沉迷于梦乡的周言若,表情坚定:“我决不要变成故事里的主角!”

它蓦地将手伸到石桌下,掏出垫于桌角的薄册,拿在手中轻轻掀来掀去抚弄查看,开合间露出其上洒脱字迹,竟赫然是刚入谷时两人翻到的那本仙人手记!那时看完册子,周言若一眼便相中了如意囊,嘴里嚷着老祖宗的东西当然要归兽人小辈,便和景轩一人一个分了它们。

后来因石桌不平下棋总是晃,更是向豹人要来垫了桌角。还美其名曰怕贵重的东西混塞忘掉了,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反而更利于保存。

景轩想到这里翘起嘴角重重合上手记。它不再迟疑,将这尘封了千百年秘密的古册卷好拿至绝谷中潭水边扬手高高丢起,接着一道风刃划过,册子瞬时化为满天雪白的蝴蝶,豹人背手看潭水一点点溶解最后一只蝶翼上的字迹,缓缓道:“言若,我把它放在你的面前,是你自己没有看到的。既然你不想看,那这个东西就没有必要再留着了。我会陪着你,一直在这里,直到你再不像今天一般起什么别的念想……”

它的声音越来越低,终和不愿化尽的蝶蝴一起在水中打着转,消逝干净。

第二十六章

景轩总是怀疑因为天气炎热,所以周言若才变得越来越贪睡。虽然谷中恒温还是春天气候,但他的身体似乎很敏感的察觉到了谷外变化,居然很应景的夏困起来。常常是早上刚起床吃完饭,便恹恹的又想再爬回窝,就算被豹人强拉去进行下棋、在谷中散步等各种活动来提神,也有本事在对方一晃眼的功夫,或趴于桌边,或靠站着树干进入梦乡。

景轩虽觉的有些不对,但周言若这样浑浑沉沉日复一日,倒再没功夫露出前阵子陷入思绪的愁态。反而因为这种吃饱就睡,睡完便吃的良好生活习性而全身变胖不少,豹人每晚摸着他越来越白嫩绵软的细腻皮肤,忽感这样迷迷糊糊什么都听它命令的周言若跟清醒时总会戏弄自己的他相比似乎也挺不错。

反正每天伺候着周言若,总能让景轩找到从某种程度上掌控了这个人的感觉,它对这种满足感沉迷不已,并乐在其中。相比之下,嗜睡这种小小的异常则被它若有若无忽略于脑后了。

这日难得周言若睡足来了些精神,鼓起兴致与豹人选谷中繁花最盛之处铺毡垫,对躺其上打算边喝酒边欣赏落花。空中片片嫩粉艳红摇摇晃晃飘进琥珀色液体,两人都不说话,也不急着品尝杯中之物,只静静看花瓣在酒液内带起的细细涟漪于手中微颤,均觉已然微熏。周言若更是陶陶然靠上身后的树干,眼看着又要伴花香酒香酣睡一觉,却被身边化为兽形的景轩一舌头舔醒。

它似乎一到草丛花下总喜欢变成黑豹以便更帖近自然。庞大的野兽抖动着最近越发油光闪亮的皮毛凑近道:“不能再睡了,言若,你看看你这身肉。”

周言若闻言郁闷的抚上最近居然已鼓起来的小肚子。他也纳闷自己加起上辈子几十岁的人了,怎么反而比不上幼儿园的小朋友,突然控制不住吃饭和睡觉这两项基本生活常识了,不但吃东西没个饱足,而且随时随地都会犯困。不过自己感觉是一回事,被人堂而皇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他梗着脖子反击道:“胖说明我保养的好,怎么难道爱妃你羡慕了?”

“是说明我照顾的好吧。”黑豹出其不意轻轻一跃,用整个身体压上周言若,四爪内尖锐的指甲早乖巧缩于皮肉中,豹掌内肉垫撑在对方身上,软软的不会让周言若有丁点不适。它最近其实体重也有增加,不过跟周言若发面一样的状态相比绝对是生活规律而产生的正常健康增重,所以周言若这个虚胖的家伙被上身后根本掀不开它半分。

“我不羡慕你,倒是想帮你减减肥。”豹子确定他无法动弹后开始缓缓晃动劲瘦矫健的后腰,这动作透着股子危险的气息。

周言若磕睡虫早被它这放肆大胆的行为吓飞到了九宵云外。两人虽蜜意正浓却都不是什么荒唐之人,欢好除了开始那几天白日放纵后,几乎都是在晚上的石床上。光天化日之下野外花丛当中对古人来说的确是放浪不堪,可他也不是没见过世面,这点小场面还不至吓到他。可他看看景轩兴至勃勃的样子,竟是想来人/兽不成?天知道他刚从从直男不自觉变弯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还正处在适应过渡期呢,就猛然这么重口,此等n级跳的发展实再让他这种抗“压”能力不强的人难以承受啊。

眼瞅着黑豹跨下真的起了异样反应,一截鲜红粗大之物伸出满是黑毛的小腹,晃在两人中间。而且最前端居然冒出了些激动的液体,微微打湿了他的衣服。周言若才确定它似乎真不是在开玩笑。可那东西只拿眼一扫就可看出比景轩人形的还要吓人,生生粗硕过他手腕两圈,要真进身体里,那不死也得去半条命啊。周言若咽了口口水心惊胆颤,偏过头不再仔细观察那恐怖的巨物,也不敢挣扎太大力让黑豹□更盛,只能用手挡住豹人在他脖周围来回扫荡的长舌,口中喊着让它不要胡闹。

景轩初时只打算吓跑周言若的磕睡,低估了心上人对自己的吸引力,在酒意花香的催促下一磨二蹭居然真上了火。它着迷于周言若半推半就时的娇嗔之态,欲罢不能。虽不敢真刀实枪仗身上阵,却还想再多享受些他难得一见的各种表情,不免渐渐有些失控。

周言若胸前衣襟被它爪子拨弄,两点露出,挺立于落花中却比花瓣更娇嫩的鲜艳□已被豹人垂涎之口水润的油光水滑。花下美人活色生香,让景轩神为之颠魂为之倒,正考虑着是不是真就此将之吞下肚,周言若本带着春意的通红脸颊却突然变白,声音亦岔了调:“景轩,你快起来,我肚子好疼!”

这种样子绝对不是能装出来的,黑豹从荡漾中反应过来吓了一跳,以为自己不小心压踩住了周言若什么地方。急忙变为人形仔细查看。

不过剧痛来的猛烈,去的也迅速,周言若虽粹不及防一时摊于地上动弹不得,但缓了一小会儿就恢复如初。看着满头大汗一脸自责凑在旁边的景轩,苦笑摇头告诉它,是从肚子里面传出来的刺疼,只那么一下,或许是吃着什么东西又吹了风,让它不必这么紧张。

景轩这才舒开表情,却再没了什么赏花观景的心情,忙把周言若抱回屋里。只是走几步路的工夫,低头发现周言若居然脸色苍白的又睡着了。它紧紧皱起眉头,蓦然升起股不太好的预感。

或许动物的第六感真的很准,那次腹痛就像是周言若身体全面变坏前的亮起的最后一盏警示灯,从此以后,他的健康每况愈下。头晕、呕吐、低热……一次性全面暴发。食物咽不下,吃了也会吐出来,半夜反胃起来连觉都睡不好,再加上时不时的头晕恶心,全身发烫。如此这般没折腾几天,周言若前段时间好睡好吃养猪般养出的那些肥肉就被消耗干净。看着他隆起小包的肚子和与之对比明显,一日细弱过一日的四肢,景轩害怕了,非常怕。它怕再这样下去或许某天周言若残忍的丢下自己,真就这么莫名的去了也不是不可能,。

为了照顾他,让其能在舒服的时候尽可能多吃多睡一点,这段时间豹人也削瘦苍白不少,但辛苦不怕,如果操劳就能换回周言若的康复,它绝对愿意让自己再累十倍,可惜不管再怎么努力再恨不得以身相替,周言若依旧不见半点回复迹像。

各种恐怖的想像让景轩必须更加寸步不离守在病人身边,似乎这样它就可以不被那些脑海中越来越真实的幻觉打败。它从周言若那儿拿来如意囊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变出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小腿粗的人参,脸盆大的灵芝,等等其它不知名的药材更是数之不尽。它从未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为何不懂医术,空守着这些可能治好周言若的希望却不敢把这些东西送进他嘴里。它冒不起这个险,不对症也就罢了,万一碰到什么药性相克的产生出毒素再给周言若添上更多毛病怎么办。

与这样痛苦煎熬的景轩相反,周言若虽然身体极度不适,但精神上并没什么压力。死过一次的人现在每多活一天都是赚的,他非常想的开。所以偶尔头不晕,胃不难受,身体好一些的时候,反而会劝劝日渐憔悴就要超过自己的景轩别那么着急。要不然哪天自己忽然好了,还得反过头再去照顾倒下的它。不过话是这么说,他当然知道景轩身体变坏的根本原因,不管是为了它还是为了自己,又怎么可能不盼着身体快点恢复原样。可惜周言若这个上辈子用西药治病,这辈子还没什么机会吃中药的人同样对那些原生态植物束手无策。两人无奈商讨后,尽量把人参类的补药单独加进饭菜里,虽不一定有什么治疗功效,但起码能够起到些调养作用。

“你现在需要一名大夫。”僵持了几天之后,景轩对着坐在床上喝完人参浓汤努力强迫自己不吐出来的周言若突然间来了这么一句,它削瘦的脸上呈现一种奇怪的表情:“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因为我这么自私,所以现在就要失去你了。”它用手抱住头。

“景轩,食疗这种东西刚开始是看不出效果的,更何况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咱们不急。”周言若这段时间常听豹人呓语般讲类似的话,这种情况隔一阵便会重演,他像往常一样熟练的找话逗它:“还是你其实想告诉我,每天不分昼夜拿着如意囊里倒出来的医书研究,某人已经通过刻苦自学变成一位大夫了吗?嗯,这么说,我不是有指望了嘛,是不是马上就可以吃到景轩大夫开出来的药然后回复健康了?”

“不一样的,言若。”黑豹半长的头发被它双手抓成一堆乱麻:“每个人证状都不一样,就算我是位名医,在这种情况下面对你也不会轻易下药,更何况让我只照医书推断便下手,我又怎么敢?”

它拉住周言若的手:“我不敢。所以……我们出谷去找大夫吧。”

周言若被它攥的很痛:“景轩,你冷静一点,能出去我们早就出去了,何必一直等到现在,你最近状态有点不好……”

“可以出去!一直都可以!”豹人打断周言若的话,手越收越紧:“你还记得刚进谷时看到的那本手记吗?”

“嗯……我记得,写了一堆废话,还不如留张出谷的地图。”周言若潜意识里总觉的那本册子毕竟算是兽人祖先的私密,应由兽人族后人保管,所以一把塞到景轩怀里,就算后来又让贡献出来堂尔皇之垫桌角,也从没想过再去翻里面的内容。他说完这句话,联系起景轩的态度猛查觉到有哪不对,一下屏住了呼吸。

景轩迎上他怀疑的目光:“那上面其实写了出谷的方法。就在写如意囊用法那页的下面,你当时……没有注意到。”

第二十七章

石屋中一时安静下来,周言若努力消化景轩刚才的话,胸口一阵不舒服的翻腾。先不讲他早就打消了离开这里放弃荣华的念头,单从可以出去治病这一点来讲,它的这个好消息也让自己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可要说生气,好像又没有那么强烈的愤慨感,只是让人觉的胸口闷满……失望。周言若自觉从最开始碰到黑豹至后来的以身相托,自己在整个过程中不管有什么小心思,却从没有隐瞒过对方什么。他万万没想到,正是这么个不时就被自己小小戏耍一番,看似老实的黑豹,反而瞒骗了自己如此重要一件事,这么说,如果不是他生病,是不是它就会这么一直把自己蒙在鼓里到死为止?是不是它以前讲述过的往事也只不过是另一个谎言?

“在哪?”

“什么?出……出口吗?”豹人不安,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坦白:“就在这谷里的水潭下面,有个洞口……仙人的手记上写着,谷外林中地形受幻术影响变化莫测,这里的洞口是通向外界最快也最安全的路。”

居然离自己这么近。周言若想起豹人来这里之后第一次下水,那时候它沉在水底很长时间,原来根本就不是单纯的在吓唬自己,逗自己玩。它那时候是在下面确定出口吧……思及此再扫了一眼石桌下,果然那本沦落为垫桌角工具的仙家手记已然不在原位继续履行职责。

“你能出去吗?”刚刚努力咽下去的药汤好像突然变成了块压在咽喉的石头,他被哽得有些忍不下去,周言若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的态度:“让我在暂时没有你的空间里呆一会儿。”

握住他的手瞬间变的冰凉,景轩张口像是想说什么,它最后摆出一个痛苦的表情,终究还是放开了钳制。在转身的一瞬间,周言若仿佛能在人形的它身上看到垂丧向下拖拉的双耳和长尾。他强迫自己移开注意力,低头木然盯着手上开始有些发紫的握痕。

猫科动物就是这么狡猾,明明是自己犯了错在先,却偏偏能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让人对他们心生怜惜。周言若静默了一会,发现就算那个人离开自己面前,他也满脑子都是它转身离去的样子,根本不能冷静下来。 有点恼羞成怒,他猛然从床上跳下地,却不知道要做什么。或许躺了太久又起身过急,喉头那吞不下的石头跳了两跳终于喷涌而出,周言若被迅速涌出的污物呛咳了一下,他边吐边难受的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那只讨厌的大猫居然已又窜回了他身边,这么快的速度,恐它就站在门口偷窥着吧……周言若无力反抗,任手掌轻抚后背,痛痛快快把胸口的憋闷倾吐一空,才慢慢平顺了气息。许久,景轩终于有些依依不舍般缩回放在他背上那只手,转进怀中掏出了什么,就要把个东西喂入周言若嘴里。周言若正满口酸涩,下意的侧头避开。

“这是……山楂……”豹人声音干干的像在解释:“我看你上次吃醋鱼的时候好像吐的不那么厉害……就用如意囊变了这个,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也可能你在虚水没见过,不过洛迦有很多人吃的。”

手又伸了过来,颤抖着。与其说是向前,倒更像随时准备后撤,周言若终是没有忍心再闪开,带着微微体温的水果酸酸甜甜,和上辈一模一样的味道。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景轩终于还是先动起来,周言若这段时间其实经常忍不住突然的呕意,豹人像平常的处理方法一样跑去谷中用花瓣混合浮土盖在流质的呕吐物上凝成固体,再把地面扫洒干净。它的动作很快,屋内酸臭的气息很快被花香覆盖,它似乎又偷偷确认了下周言若其间没有表露不舒服的迹像,再次乖乖转身打算离开。

周言若终是叹了口气,他发现这个全心全意照料着自己的人让自己完全硬不起心肠:“自己跑进来,又想自己走。我同意了吗?”

脑袋上虚拟的耳朵猛支了起来,大猫以和走出去时完全不相衬的速度猛扑回来,尾巴好像也在臀后来回甩动着,周言若揉了揉眼:“我问你,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是骗我的吗!?”

景轩用力摇头,耳朵晃来晃去

“好吧。”周言若忙绷住脸装模作样移开视线:“谅你这个傻乎乎的家伙也不敢再骗我,如果……以后被我发现你今天说了谎……那我,我就把你赶走,再也不要你了!!”

好像被周言若最后一句话吓到了,这个有些笨拙的大猫终于被逼开口:“我没有说谎……真的。我最开始以为你会自己看到手记上写的东西,可是你当时居然没发现。我不打算再出谷去,就想趁机干脆让你多陪我几天,等过了冬再告诉你。可是后来……你接受了我……我就真的舍不得放你走了。连李丹丹都不要我……我怕到了外面,你毕竟……”

周言若恍悟,原来过年那天……它是跑出谷外看天气,然后在打算送自己离开吗?

“我是自私了……我错了,所以我不能再错下去,我现在已经不能没有你了。”豹人没流泪,可眼神像在哭:“只要你能出去治好病,哪怕日后娶妻生子。你一天不开口赶我走,我就会一直留在你身边做牛做马,或者做什么都行!这些话绝对句句属实,如果有一句假的,你可以拿铁链把我锁起来,打我骂我,就这样永远锁在你身边由你出气,可是求你千万别说不要我。”

周言若苦笑,铁链,还打骂,s/m吗?只小试了一下人兽,而且什么都还没做,自己就因此病成这半死不活的样子,s/m那么重口的东西,他还不想尝试。不过,好像把憋在胸口的东西吐出来就舒爽了一样,将所有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同样让人豁然开朗。

听景轩说完周言若才发现,这件事如果说有它一半的问题,自己就一定要为另一半负责。明明已经下决定心和它在一起却默不吭声让豹人使终没办法真正安心,忐忑难安才终是选择对自己隐瞒真相。那么,在这封闭的天地里无法敞开心胸的二人,就算没有这次的病,以后也总会因此发生别的问题吧?吁了口气周言若这次主动伸出手,豹人楞了一下忙握住:“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呢,就算你不相信自己的魅力,也要相信我对你的感情。既然我选择了和你在一起,就已经决定抛弃外面世界一切的一切了。”景轩眼神亮闪闪的,手上忍不住又开始用力,周言若嘶了一声,它才发现刚才被自己捏肿那圈红痕,垂着耳朵小心揉搓。

“而且我们这样也不适合再呆在外面的世界。”周言若决定这次要把一切都说出来:“所以就算出去,只要等治好了我的病,我们就找机会再回到这里来。”

“嗯嗯。”只是一个劲点头,周言若丢白眼也没止住豹人嘴边的温柔笑意。

既然已经决定出谷治病,当然是越快越好,更何况以后还准备回来,山洞所有东西都不必多拿,只需带上对方,随时都可以出发。

景轩考虑到周言若的身体情况,打算趁水温最暖的近午时候入潭,它和周言若依偎着渡过了在绝谷中的最后一夜,第二日早起把如意囊和那件漂亮的女装放好,两人一同收拾了这段时间给了他们无限温暖的住所,关上石门的瞬间想到或许会有很长时间不能再回来,周言若和景轩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些依依不舍。

“走吧。我们总会回来的。”周言若先开了口,景轩点点头。那时候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一离开,便再也没有回到这个地方。世外桃源终只存在于人们的想像,就算凡人偶然得入,也无法真正超脱俗世,最终总会归于滚滚红尘,再难回首……

周言若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拿油纸包好交给景轩,豹人也化去身上黑衣,他们手拉着手没入潭水中,绝谷外早是盛夏,周言若饶是身体虚寒入水也没觉冰冷,那种回归母亲腹中般的失重与柔和温暖让他在清澈的水中好奇的睁大双眼。

景轩曾经在水中看到过洞口那边透出的亮光,早告诉他没有什么危险。所以不要紧张跟着就行。周言若于是有闲心边游边观察身边,不一会儿就见小小水貂在潭中吐着气泡靠了过来,他好奇的歪头盯着两人,似在奇怪一直呆在岸上的生物怎么今天有闲心跑下来陪它。不过到底不敢靠近前面的景轩,只一直灵巧的在周言若身边舞动磨蹭,直到一个很大的洞口前,景轩游过来拉了他一把,周言若才向那小东西挥手告别。他想,也许水貂最初就是顺着洞口从外面来到这里,成就了他和景轩一番奇遇。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乱七八糟东西的时候,跟着景轩进入透着微光的洞口游了不久,周言若就开始体力不支,氧气也快要用尽,路途远比他想像的还要远。他拼尽全身力气拉住豹人在前方的脚,景轩回头抱住脸色开始发青的他,加快速度踩水。刺目的光茫在最后一刻终于笼罩在狼狈出水的两人身上,他们一起大口喘着气,明明只是一个呼吸间,却好像在那里游了一万年。

“咳咳……咳,这……这条路,咳咳,还真不好走。”周言若缺氧得胸痛,而且外面的空气明显不如绝谷内清新,他咳了一会儿,气息开始变弱,等被景轩半拖半抱扶出水面时,已经处在半昏迷状态。

“言若,言若……醒醒。”豹人忙把周言若带至岸边草丛上,它轻轻拍打他的脸:“是不方便,等咱们下次回家再走一次,以后都不走了。”

周言若被它嘴里“家”这个字弄得又咳了几声,脸色不复苍白,渐染上嫣红,身体一暖,呼吸也终于平顺下来,景轩才将从谷中带出的衣服帮他穿好,直到周言若出声表示身体已缓过劲,但是看到它有伤风化的裸体说不定会再有什么不舒服,豹人这才幻化出一身黑色衣服。

第二十八章

虽仙人已在册子上写过水底乃是最方便最安全的出森林之路,他们也顺着水道到明显是到了另一个地方。但历经这么久岁月,很难说环境和地理会不会产生什么不可预料的变化以至把两人带到什么更危险的地方。周言若站起来靠在一棵树上打量四周,首先发现刚才和景轩一起出水之处乃是条不大河流,水流碧绿平缓,和任意随处可见的溪流相同,并无什么奇特之处,甚至都不能以此确认是否还身在走不出的密林之中。他摇摇头再看岸上环境,就不由眼中一亮,因为虽然四周绿叶掩映让人难以一眼看清,但只要抬头认真向远处望,就能发现从无边无际墨绿色中,伸出一条灰白带子,显然是人工开出的道路!

强忍住激动的心情,周言若示意穿好衣服扶住他的豹人向远处看。景轩担心他的病势,心内较之周言若出谷的喜悦,更多万分焦急,有道路就说明有人烟,有人烟就说明可以找到大夫看周言若的身体。它忙眯起双眼仔细观察,凭着远比人类好得多的目力,它不但看到了道路,更隐隐看到远处似乎有些炊烟袅袅上升。这下惊喜非同小可,景轩一言不发双手猛平托起周言若就大步向那处走去,如果不是怕他身体受不了颠簸又会吐出来,不得不采用这种小心的抱法。恐怕豹人早就化为兽形,驮上周言若飞奔了。

景轩身高腿长,迈一下顶普通人走数步,此时心急如焚,更是脚步如飞,恨不得这就飞赶至大夫面前马上怯除周言若一身病痛,上半身却依旧注意保持平衡,以求让怀中人感受不到半丝不适。周言若靠在它怀中来回摆首,不停辩认,本想记住路线或景致特别处用以回到绝谷时辩认入口免得迷失,却发现越瞧越是眼熟,及至景轩离开河水边走上他们目力所及的灰白色道路上时,他已经认出了现今所在之地。

这不就是去年秋天他带着黑豹坐车而来的仙灵山外吗?周言若记得顺着脚下这条路往上直走便会通达至兽仙庙,也就是他们当初误闯入密林里的入口。他一入森林大半年,来时满山红叶飘零,目今道旁树木都已换上翠绿新装,时间加上景色变幻让他一时难以分别,直至看到路边一块形状奇特的巨石,想起当时马车行至此处,阿颖非要下车拾这怪石上几片颜色特别鲜红的叶子,才敢确认。他们在山中兜兜转转,以为早已不知转到哪处地界,没成想仙人隐居之绝谷和外面的上山之途居然只有一墙之隔,发生了许多事之后重又回到这里,他不由心中各种滋味泛滥阵杂。

景轩浑然不看身边景色,只匆匆向山下有人烟处疾走,可能因为是炎夏中午,平时还算游客众多的仙灵山居然没被他们撞见一个人,身边只有树影闪动蝉声低鸣,周言若在寂静中陷入回忆,直到被景轩脸上掉下的细碎汗珠惊醒,才反应过来大叫:“景轩,快停下,我们先上山去看看。”

“上山?”豹人不认同的皱眉,现在什么事都没周言若的身体重要,它不想耽误任何功夫:“上山有什么事?待我和你看过大夫再去也不迟。”

“你先看看这是哪里。”

“随便哪里都好。”景轩脚步不停:“你别怕,我已经看到下面有人家了,那里定能找到大夫。”

“不是不是!”周言若急得扯住豹人未干的长发就要起身向下跳,景轩无奈只得停住修长双腿,弯腰把他轻轻放于地上。然后站起打量身边。它野外生存能力不错,方向感也比周言若强,虽然去年豹形被周言若带上山那时候精神厌倦躺在车上,只从窗口见过路边景色,但这会儿稍加回想,便马上认出了方位。

“甚好,这里居然离雅宁不远,城里的大夫到底比山村乡间要好些,有几处药房我也是知道的。”它暗想纵然李丹丹依然交待雅宁守卫防备击捕自己,这会儿也必定要想办法带周言若闯进去。

“景轩,我知道你担心我。”周言若听它说话句句都绕着自己转,担心之意流于言表,哪有不高兴的,他微笑道:“你不必急着送我到雅宁。先听我说,我当时突然失踪于林中,虽然小谢阿颖他们那些人肯定一时找不到我,但是,你觉的我大哥……就是虚水皇帝便会这么不管了吗?”

好好一个王爷不明不白消失了也没人管的确不太可能。豹人想了想,摇头。

“所以说在我当时失踪的地方,如果没有意外定然有人守在那里。或者在想办法救我,或者在等我自己走出来。总之我觉的现在上去,定能和大哥接上头,不比去……硬闯形势不明也许很危险的地方要好的多吗?到时候,大哥一定会给我安排很好的大夫,我……”他话没说完尖叫一声,再度被景轩稳稳托于两臂间。豹人调转方向,马上朝山上奔去。

周言若随着景轩移动心中忐忑,打定主意出谷只为治病,但跟大哥的人接上头后,下一步势必会回到虚水,虽说那里有很好的医疗条件能早日治好病,但万一被发现和景轩的事……他咽了口口水,最坏大不了到时候以命相逼,只要老哥下不了手,等自己身体痊愈他们就想办法偷偷跑路回山高皇帝远的绝谷隐居。

正想着景轩突然放慢了步伐,原来离兽仙庙还有老远,两人便看到原本可用冷清来形容的地方此时居然热闹非凡。只见小小的庙前人来人往,呼喝声不绝,旁边原本绿意甚浓的树木这会儿一棵也无,兽仙庙四周光秃秃一片。森林已被他们这些手拿斧头锯子等工具,不避娇阳烈日来去匆匆的人伐掉了许多。远处还有人在伐树不休,倒是好一派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

周言若看了一会儿暗猜这么兴师动众的大场面,八成他那便宜老哥才能干出来的。因为这些人明显是打算把林中所有树木都砍掉,然后再进去救自己。这么耗费人力物力的方法,除了虚水皇帝,周言若不作第二个人想。

他和景轩在森林中已呆久,猛见到人,而且一下子这么多人,都有些不太习惯。豹人靠不太远就放下周言若,两人都站在原地,即不上前也没躲藏,都用眼神催对方先行。如此磨蹭了一会儿,又怎么可能不被他人注意。马上就有几个领头指挥大家干活模样的人从庙边走过来大声道:“山下已被圈禁不让放人上来,你们从哪条小路跑来的?”

“好好的山为什么不放人进来,我们从未听说。”周言若虽有九成把握是自己人,但毕竟这里还是洛迦境内,还是需先小心试探,否则落入李丹丹手中怕是得不了什么好。遂做出一脸迷惑引他们主动开口。

周言若从谷中带出来的衣服皆为如意囊所变,虽都不是很华丽,但却做工精细,质料上乘,袖口衣角有细密的手工绣花,光看就知道完成得费不少功夫。景轩身上的沉沉黑色,更是连衣料都瞧不出来为何所制。那几个领头其中一人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解释道:“因虚水贤王爷迷失于此片密林中,圣上有令,哪怕磨平这座山,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故此这里早就不让闲杂人等入内了。不过念在尔等不知原由的份上,这次也不追究。你们还不速速顺原路回去?”

果然是出自大哥手笔,周言若闻听大大放下心道:“你们这里谁是带头的?”

“嘿,走就是了,你们是来捣乱的不成?”另一人有些烦了:“难道是洛迦的探子?看来得叫人来赶你们走?”

景轩不由上前一步,周言若拦住他:“列位请先息息火听我说。你们不是在找贤王爷吗?如果我说有他的下落,你确定还要赶我们走吗?”

那些人对看几眼都有些不信,但在这里找人许久没有任何进展,如果真是有了贤王爷的新情报他们也不敢就此瞒下,若真是错失了什么救人良机,日后谁都承担不起。几人中有一位点了点头匆匆离开,看样子是去找能说上话的头领了。周言若吁了口气暗想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证物,除了那把多功能短刀,虽为帝王所赠,上面没刻名没写字,空口说白话也不知来人会不会认他。

他正有些担心,就看到前方一名女子不顾形像提着裙子,急急向自己奔来。离老远便用熟悉无比的声音大喝:“周言若!!你还知道回来!”

阿颖,是阿颖!周言若没想到这么长时间,她居然还没被召回安排别的任务。只苦苦守在这里等自己,看来皇帝老哥怕是气他们的不轻。

不过又与老熟人重逢的感觉总是能让人激动,周言若不及阿颖目力,等辩认出她也抢上几步前去相迎的时候,穿白裙女子已然奔至面前。他一时忘情,以为这种对方狂奔而来的场景接下去定是一个热烈的拥抱,不由晕头晕脑张开双臂,摆出一个欢迎的姿势。

豹人在旁边完全来不及阻拦,眼睁睁看阿颖在离周言若一臂远的距离便站定吸气,轮起纤纤玉手,以和她外表完全不相符的凶猛力道,掴上了周言若粉嫩的脸蛋。

“啪!”的一声脆响后,景轩只来得及表情凶狠的用单手抓住阿颖来不及撤回的挥掌动作。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是你?”一开始眼中只有周言若的阿颖此时才发现他身边还有旁人,同为兽人天然的感应让她不用费多大力气,一眼就认出这个男子并非人类,正是那时候害周言若失踪掉的黑豹,她咬唇从牙缝里迸出怨恨:“当初我真应听小谢的话,不该出手救你!”

那时她和小谢只不过离开周言若几步远,却因为没有多加注意完全不知道在瞬间发生了什么事。待发现李丹丹跌坐地上情况不对时,只能隐约看到周言若追逐黑色的身影消失于他们视线中,两人追喊未果,被李丹丹拦住说森林凶险不可擅入。在不解下二人追问她是否知道些什么,但那女人同样是满脸莫名的说不明白发生了何事。毕竟不管怎么看周言若都是自己主动跑开的,似乎跟李丹丹没什么直接关系,而且当务之急也不是探究周言若的失踪原因,而是赶快找到他本人。小谢和她见得不到什么线索,只能无奈将之送回雅宁。然后试着合力进入森林搜索,不过这里果然无愧于传说,他们虽不不惧林中猛兽,却根本就找不到能进入深林中的方法,来回数次反而险些把自己也绕进去后,阿颖知道恐怕单凭他们的力量是寻不回周言若了,便不敢再拖瞒下去,和小谢回转虚水上报于天子。

周言予很干脆,即没说什么难听话,也没进行体罚,小谢和阿颖只来得及为保住他们鲜亮的皮毛松一口气,就听皇帝淡淡道,不管周言若是主动还是被动进了森林,都有他们保护不到位的因素在内,如果能时时寸步不离贤王爷,这种事又怎么可能会发生。所以就某方面来讲,他们就是罪魁祸首。既然如此,罪魁祸首又怎能不为发生的问题负责?一段话讲得合情合理让两人哑口无言,心甘情愿带着被分派下的众多搜索人员又回到了仙灵山。而且因为他们在洛迦所属的山上驻人又动土,引起了洛迦的不满,派人围山驱赶,虚水皇帝当然不甘示弱,马上就以寻人名义又遣军队解围,如此一来二去两国竟然戏剧性的展开了规模越来越大的战争。虽然他们在山上找人没再受到什么影响,但只看周言予的这些行为,可想而知他找到贤王的决心。

于是周言若在森林中和景轩辛苦求存的时候,小谢和阿颖作为弄丢周言若的责任人,因为承受各种各样心理和身体的压力,过的也一点都不轻松。阿颖这会儿一认出身边之人就是引诱周言若走丢,近而害得自己操劳过度,兔毛都掉了不少的黑豹,哪还可能冷静的下来,用力几下脱不开景轩钳制,便使眼色给站在一边有些搞不清状态的下属让他们帮忙动手。

那些人在这里就是为了寻找贤王,阿颖刚才明明白白对着周言若喊出的这三个关键字早被他们口里心里不知念过多少遍,正有些兴奋看了到离开这鸟不拉屎的荒山回国之希望。阿颖就下令让他们对着和贤王一起出现的人动手,他们搞不清状态,却不敢不听命令。犹犹豫豫上进想拉开景轩,但又下不了狠手,一时间几个人拉扯成一团。

捂住腮边迅速发酵红肿起来的大馒头,周言若已看出阿颖对豹人的敌意,忙支支吾吾困难喊道:“住手,都住手!阿颖,都是误会,你不要怪景轩,快让他们住手。”

阿颖闻听此言,被制住行动的怒火迅速转至他身上:“好啊,看来你真是和这野男人私奔了?这会儿浓情密意的跑回来,只顾护着它,连我都不帮了吗?”她和小谢找人同时私下也无数次猜测周言若当时离开的原因,这时见他居然维护起自己心中的罪首疑犯,这段时间为他的种种担惊受怕,委屈愤恨都涌上心头,口不择言捡最最不靠谱却最最难听的话刺他。没想到却意外正中目标,周言若顿时沉默了一下,无话反驳。

阿颖毕竟跟过他一段时间,还算了解些他的脾气,见周言若这种反应,心中不妙之感油然而升,一时顾不上再挣扎,整个人都呆住了。周言若不敢看她的脸色,忙掩饰般上前掰开景轩道:“快放开手。阿颖憋了这么长时间没找到我,这猛看到我好好的没事才忍不住动手,她这是为我操心呢,肯定没有恶意。”

虽心痛周言若脸上大馒头,舍不得他受一丁点儿委屈,但豹人出手也只是怪自己没能及时阻止阿颖,并不是不认得她,当然明白阿颖这举止单纯是激动加冲动,不然也不会大胆甩堂堂王爷巴掌。而且景轩还记得她为自己治伤时高超的医术,思量周言若接下来还要靠她诊治,终是缓缓收回手来。

阿颖这时已蔫了下来,再顾不得跟景轩计较,或查看它留在自己雪白手腕上的醒目红痕。只默默带着周言若去到已成为寻人大队驻扎点的兽仙庙。进屋一离开众人耳目,她便迫不及待开口探听周言若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阿颖其实已不在意他失踪的原因了,至于在林中的生活,反正人都已经回来,意义也不大。问这话正真的意思,周言若和她都心知肚明。阿颖边观察他的神色边祈祷可千万别像自己刚才乌鸦嘴的那句一样……周言若真在林中和这个豹人……有了什么。

这世界男人间相恋不算少,可只无法诞下子嗣这一个原因就注定成不了主流。所以正真在一起的男性恋人也并不很多。虽存在男子间明媒正娶,但多半都是些地位不高的平民,或是已有过子女的二婚。阿颖能反应这么快想到这方面,实再是因为前段时间她刚受过惊吓,目睹了一对同性恋人的结成,此刻对这种事神经正极度敏感,周言若和景轩就好死不死在阿颖面前互相回护,这下正撞上了枪口。

周言若并不怕承认,也乐于得到阿颖的祝福,但现在前途未卜,见到大哥会发生什么都还是未知数,如果真能及时治好自己的病他肯定是要和豹人偷溜,那这种必然会受到反对的事就更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听到阿颖满面诡异的问话他便下意识避开其中隐意,硬着头皮编故事向她解释自己是听了李丹丹说森林诡秘的话一时冲动想进去看看,结果就在里面迷了路,最后终于找到了条小道从别处穿出来,并不是故意要让大家担心。顺便大大的夸赞了在他迷失受伤时救了自己的命又照顾自己的景轩,力图消除阿颖对黑豹的敌意。不过当然这些话里都没有提及仙人洞府,他们以后还是要回到那个秘密的据点,肯定不能告诉阿颖或是任何人。

费了半天口舌和周言若打太极,阿颖没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周言若为了应对她也是绞尽脑汁,刚向她编完森林内的情况,就忙开口询问别的东西分散注意力。

“怎么不见小谢和你一起,没道理大哥光让你在这儿等我,却放过他。而且你们这么些人在这里兴师动众的,洛迦难道就不吭声吗?”

他的问题让阿颖不由皱起眉头,她倒是早有心说,却找不到机会开口,这会儿听周言若问了,又不知从哪讲起。

有这么么难于回答吗?周言若看她嘴唇开开合合,奇道:“莫非小谢因为我……被……”他自己都有点说不下去,阿颖和小谢陪在他身边那段时光就像一个姐姐和一个小弟在身边,如果真有其中一位因为他而怎么样,他会非常愧疚的:“他被大哥怎么样了吗?”

“不,他没什么生命危险。”阿颖组织了一下语言:“这些东西你迟早都会知道,与其等别人来告诉你,不如让我亲自来说。”她端正神色:“你失踪以后,我和小谢就带了人前来寻找。不过用尽各种方法,一直都没有什么进展。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两个就住在这兽仙兽里。然后……某天,就有位狼人族的少主来这座庙里求姻缘。”

狼人族其实也是属于虚水的兽人,但并不是所有兽人族都会依附人类委屈求全以换取全族优厚的生活条件,有些兽人生活在远离人群的隐蔽所在,过着尽量不与人类接触,自己自足的安静生活。狼人族就属于后者,他们保持着古老的习性,不像别族由数个长老同时把持,而是像人类一般听从族中王者指挥。不过只要是他们不主动进犯人类,一般情况下,君主也不会故意找他们麻烦,所以狼人族虽属虚水,周言若却从没见过,猛听阿颖提起,回忆了一会才想起的确有这么一族。

“那狼人族少主见到小谢,不知怎么的非一口咬定说小谢是兽仙赐他的姻缘,一定要娶了他。小谢怎么可能答应,两个人你追我躲好长时间。这里人多口杂,消息居然就传到了陛下耳中,当时我国正在与洛迦开战,你知道豹人族一向是硬骨头不好啃,洛迦上下君不贤民不富靠的就是它们,战局僵持不下,陛下就把主意打到了小谢身上。他……他忽然做主把小谢赐婚给了狼人族少主,条件就是要狼人族帮他攻下洛迦。”

结果不用再说,小谢不见了,阿颖还留在这里,就说明契约已经成立,洛迦必是败了。周言若想到这里看了看站在身边面无表情的景轩:“那……豹人族现在怎么样?”

阿颖摊手:“兽人族一向没什么太重的国家观念,只要能养的起它们,谁做皇帝又有什么关系,小谢的族人也是几百年前从别国来的,如今不也挺好。豹人族见洛迦必败无可挽回,他们硬挺着也不过多增加些伤亡而已,后来当然就投了我们虚水。”

周言若松了口,若是景轩为这种家族仇怨对他产生了什么芥蒂,实有点冤。他为豹人着想却不知景轩目下心中除了能装得下他以外,早对族人不那么在意了。它那时为和李丹丹离开,让本就对其不待见的族人十分反感,差不多算和族中决裂过,所以当后来分发现被骗至受重伤也从没想过再回去,不过好歹总算是族里人养大了它,听周言若帮它问出没什么大事,便根本不再留意。

洛迦不用多说周言若也心知那里迟早都会被大哥的魔爪侵袭,自己失踪的事只是给了他足够伸手的条件。那么小谢被强嫁……虽说他没什么主要责任,但绝对在其中起有不可推卸的促成作用。不过人家婚都结了,以自己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是自身难保,又能为小谢做些什么补偿?周言若心中沉甸甸的。

阿颖勉强劝了他两句也没了话说,屋内一下子安静起来。

旁边的景轩等他们叙旧早等的不耐烦,它才不管什么豹人狼人洛迦虚水,见再说也说不出什么更有意义的东西了,便插言向阿颖提及周言若身体不适,请她尽快查看是何问题。

景轩已被周言若洗了一身白,但阿颖对这只黑豹依然十分微妙的待见不起来,听它开口不耐的撇嘴,却还是收敛了从见到周言若就开始的激动和到现在又渗杂进的各种复杂念头,认真打量对面坐着的贤王爷。这人和她记忆中外表没什么不同,只瘦了那么一丁点,不过生存在环境恶劣的深林中,也可以理解这种正常的减重。但他微弱的气息和苍白的脸色就明显不太对头了,不用说她这个医者,任何人一看也都会觉的周言样现在的模样怕是有病在身。

如果这副样子被皇上看到,阿颖真不敢想像她会有什么下场。找不到人的时候只求能发现他行踪便好,现在人站在面前了又希望他全身都没有丝毫损伤,她觉的经过这次自己的寿命一定会缩水十年,目前只求周言若病的不太重,能让她赶快想办法调理回来或者能够瞒天过海。想到这里她忙让周言若伸出手,凝神用指把脉。

看阿颖如临大敌全神贯注的样子周言若笑道:“有你在这里,不管什么病都能放下心了。我可是把自己全都交给阿颖了哦。”他猜自己肚子里有九成可能是长了个瘤子,依阿颖的技术还不是药到病除,想到说治好马上就能和景轩继续回去过二人世界,不由对阿颖加以鼓励。

阿颖被他调笑着劝解了一句也缓了下心情重振信心:“你就放心吧,我一向向向向向向向向向……”

突然她搭在周言若腕上的手指一抖,口吃起来。不禁让周言若想起上辈子卡了壳的复读机,吃惊下喷笑出声,还是景轩见情况不对,忙问她怎么了。

“不……不可能啊,这绝对不可能啊……”阿颖第一起对自己的医术产了怀疑。她抓紧周言若双手,这边脉诊完再诊另一边。来来回回换了数次,还是只得到那一个结论。

“我……我……”在周言若和景轩一致期望的目光下,她快要哭出来了:“我看不出来。”

“什么??看不出来,为什么?是因为这个没办法治吗?只是呕吐,头晕,发热,腹胀,这样就没救了吗?”景轩异常焦急,不顾阿颖是个女孩子直接上去一个恶豹扑兔就揪住她衣服。

什么什么?为什么这些症状听起来更像是自己诊断的那个不可能的结果了。阿颖头都大了,态度恶劣的回吼:“我什么时候说没救了。我只是……只是,目前不能很确定!”

作者有话要说:咩哈哈哈哈哈,被小包子吓到的阿颖

正文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急忙分开两个斗牛一般红了暴发野性的兽人,周言若对阿颖道:“连你都看不出来我这是什么毛病,难道真的很严重,能给我透个底吗?”如果真没办法治的话,不如马上就和景轩回到绝谷,也不需要再浪费时间了。

“不是,没有很严重,或许……如果真的是……”阿颖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说:“总之肯定没有生命危险,我只是不能立刻确定毛病到底是什么。一定要让长老们看看,他们绝对有办法。”

周言若还是很相信阿颖的,闻听此言暗忖看情况就算自己这病有些棘手,八成也不会有什么更大的危险。虽然自己有心不回虚水让阿颖随便开点药算了,但景轩肯定是不会同意。因为它现在已经开始急着催阿颖赶快让那些还在伐木的属下停手,收拾收拾不要耽误时间这就上路往虚水去了。

阿颖考虑了一下,其它人或事都不用管。现在重要的其实是周言若,如果回去真确定了他身上的毛病如自己所诊……

她看了眼无意识紧紧靠在一起的两人叹气,更加确定了心中猜测。不过现在多想无益,她的责任就是找到周言若并带他回虚水,以后的事儿,也不是她能管的,她只能在一切都没有发生之前,默默在心里祝福祈祷。

鉴于景轩焦急之下的行动力和阿颖急于回去复命的配合,不同于最早那时来洛迦所用的漫长时间,三个人轻装简行,日夜兼程,几日后便抵达了虚水国都经业。

贤王爷已找到并将不日回国的消息早被报知于周言予。这位刚刚迈出雄霸天下第一步,并摘取了成功硕果于手的年轻帝王虽有心亲自大排阵仗迎接他可能吃了不少苦头的亲兄弟。奈何洛迦初定,俗事繁多,更何况贤王爷失踪疑点重重,又因此不明不白的原因和洛迦打架,真大摆排场欢迎弟弟,到时候恐怕免不了又被人指指点点,他还没忘记这场祸事最初的原因就是周言若被人参了一本,才会跑到国外玩起了失踪。

于是本着低调原则,周言若一行刚抵达经业,还没来的及回复连日赶路更加不适的身体,就在阿颖目送下被久候的内待连同景轩一起,请入皇宫大门之内。

虚水国境临海,传说皇族最初的诞生故里就是一片名为临虚的海边之地,故此不但国名与水有关,服饰和建筑都推蓝色为尊。宫廷内待低头于侧前方以小步开路,周言若与景轩跟在后面,通过漫长而压抑的空旷回廊穿掠一片又一片宫殿建筑。占首都经业近一半用地的皇城虽比不过周言若前世参观的故宫庞大,却也不遑多让。这些历代皇族为了巩固统治,突出皇权的威严,满足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的享受而建造的规模巨大、气势雄伟的建筑物全部都覆盖着莹蓝色的瓦片、周身雕满无数浪涛与出水神龙。它们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辉煌刺目的宝光,恐吓任何到访觐见的人,让他们不需到达目的地就先油然而生出深深欣羡与卑微感。

周言若久不至此,想到马上就要过老哥这终极boss的一关,越走越心虚,越走越没底,就在他考虑要不要转身拉着景轩逃离这巍巍深宫和自己向来阴险的老哥时,一双干燥温暖的大手握住了他。景轩平静望着神色张惶的周言若道:“别害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快要呕吐出来的燥动像平时一样被安抚下来,周言若将手中被塞入的山渣果放进口中含住,终于能露出一个回应的笑容:“大哥家,就跟自己家似的,有什么好怕。”

前方开路的内待脚步一顿,心道这么长时间不见贤王爷,还跟以前一样放肆大胆,不过没了他宫中却多出许多肃刹之气,陛下空出替他收拾屁股的时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折腾了不少从前没功夫管的人,大家在低气压下纷纷夹起尾巴过日子,他眼看从前的闯祸大王又带着那一身熟悉气质施施然回归,想来不久就能把皇帝的注引力引开,居然硬生出几分亲切。

走不完的长长回廊终于到了尽头,前方豁然开朗,显出一座外表大小均超越此处所有建筑的斗拱飞檐大殿。这里是皇宫正殿,群臣上朝之处,除此只接待远道而来的国外使节。水蓝色的大殿把它周围开阔之处映成一片深浅不一的水色,远望直让人怀疑来到深海龙宫。随着靠近龙宫内璀璨的白玉栏杆与巨大的黄金雕龙柱,领路内待停下脚步躬身示意二人自行入内,不过迟疑了一下他又开口:“近日陛下因操劳战后诸般事宜,心情郁结,还望贤王能多多开导。”

明白一向冷漠的宫人这是在提醒自己大哥心情不是很美妙需小心应对,周言若忙承情向他拱手道谢时,顺势松开和景轩紧抓了一路的手,深吸一口气还没做好扬步入内的准备,听到外面声音的皇帝大哥已然离座下阶,亲自迎了出来。

“言若……你瘦了……”周言予紧赶几步托住弟弟欲行跪礼的身体,有些心疼的叹息。他可能刚刚上完朝,所以身上还是一套虚水皇族传统的墨蓝色正装,层层海浪绣纹随他动作翻滚起伏,搀扶周言若时头上华丽金冕上串串玉藻来回摆动不休,都让他行动间显出满腔意气风发。

国土新近的扩大让这位帝王威势更胜,举手投足间气派犹胜从前。不过或许因此操劳思虑太过,才刚近中年,这位野心勃勃的权力顶峰者两鬓已染霜华。来之前周言若以为自己经过大半年时间,会对这位统治者产生许多距离感,不过他只是轻声呼唤了自己的名字,身体里与之相连的血脉就响应般起来,望着他比从前多了许多的白发周言若两眼猛然发热,控制不住上前几步扑进帝王张开的双臂中:“大哥,我回来了!”

人常说龙生九子,种种不同。这位皇旁陛下和周言若长的十分相像,都是肤白身长,俊眉深目。可通身气派却截然迥异,他在深宫内居移气养移体,威势赫赫颇似花王牡丹。周言若穿越之后,原本身体一些酒色过度颓丧之气被一扫而空,加之与爱人在仙人洞府过了段与世无争的幸福生活,目下消瘦之态说是空谷幽兰倒也相衬。两兄弟此刻紧密相拥如两棵绝世名花相依相偎,让人移不开视线。

景轩同样僵硬着跪在旁边眼珠难以转动,倒不是被这难得一见的感人场景所迷。而是其中一株鲜花猛然变成了食人草,用阴毒的眼神狠狠刺向自己,好似在打量如何下口吞食……它咬唇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周言若终于享受完大哥的温暖爱意,有点不好意思:“大哥,这次我迷路多亏了景轩,不然现在你可就见不到我了。”

“哦……?”周言予的腔调高高扬起。这会儿视线倒完全不再扫向一边的男人,亦没开口让它起身,皇帝只顾对弟弟道:“言若,还是给大哥讲讲你在森林里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吧,那些人转述的乱七八糟,大哥想听你亲口讲。”

周言若被他拉着踉跄了几步,只来得及回头示意景轩站起来跟上,就被一拥而上的内待推进了正殿内。

殿内与宏伟的外殿一样给人以宽敞开阔之感,只正中央放着一把黄金打造的宽大龙椅,被几级台阶高高拱起,上朝或觐见之人只能垂首站立于阶下,甚至不能看清龙颜,突显了皇帝至高无上的绝对权威。周言予拉着弟弟脚步不停,直接走上了台阶,他的意图让正殿都没来过几回的贤王有些慌乱,他挣扎着不肯上去。

“言若乖,你想让徐公公帮你跑老远再去拿把椅子坐吗?”徐公公是周言予的帖身内监,据说是看着皇帝贤王两兄弟长大的,辈份地位搁在那儿,周言若平时见了也要尊称一声徐叔。皇帝都这样说了,他当然不好意思再硬挺,只小声嘀咕:“我可以陪景轩站在下面……”

皇帝完全当作没有听见,拉着他坐上那差不多可以横躺一人的金椅,周言若上辈子只隔着拦绳远远看过故宫正殿那宝座,这辈子上朝本着低调原则更是连头都不怎么抬,如今臀部触上这硬邦邦冷冰冰的位置,不由咧开嘴挺直了腰,爪子还不老实的东摸西摸。皇帝被他动作逗的也是一乐:“我们小时候不常偷偷溜上来一起坐在这里,你要是喜欢,以后就多陪哥哥坐坐。只要别再像这次一样乱跑,哥哥什么都答应你。”

周言若哪记得什么以前,再说龙椅是那么好做的吗?他干笑两声无话可接,开始向大哥讲述给阿颖说过一遍半真半假的那个故事,屁股下的金椅虽尊贵坐久了却还没绝谷内被景轩细心铺上厚垫的石凳来得舒服,周言若不时挪动几下,眼神划过静静站在殿内台阶下不知为何一直皱眉的豹人。待好不容易说完他眼巴巴看着皇帝大哥,接下来如果顺利应该是例行的安慰,休息,宣太医,治疗,那么只要过了这一关,说不定要不多久就可以痊愈然后找机会与豹人偷溜。

帝王低头,让离他咫尺的周言若也看不清表情,他伸出手指在面前绣着浪涛蓝绸铺垫的龙案上随意点着,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厅,原本待立阶下的内监与门口持戈卫兵像是收到某种暗示,转瞬悄无声息的消失掉。

“看来……你们算是患难见真情?”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带着笑意。

“什……什么。”周言若猛站了起来:“大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没有理会他狼狈的否认,周言予依旧语调柔和:“言若……朕看着你从小长大,你的性子谁能比我更了解。贤王爷……经业的花蝴蝶,最喜欢在百花丛中飞舞嬉戏,却从不为其中任何一朵停留驻足。那么,只是一次失踪,这只低贱的兽族雄性居然就令蝴蝶收心了吗?”轻松吐出人类从不会使用的性别代称,周言予极尽阴毒贬低之能事:“不不不,没人相信。我知道你只是一时迷惑,我看到你进来时放开它的手了……它是强迫你的吧?要不就是在你孤立无援时花言巧语骗得你信任的吧?”

“不是,我不是迷惑!我知道景轩也不是那种人……我们是相爱的。”周言若摇着头,阻止皇帝口口声声的恶意猜测与污蔑,不承认可能会害景轩死的更快,周言若根本不敢否认。打算瞒过皇帝的自己真是可笑又天真,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都不是凡人,不,或者说根本就是成了精的恶魔……只凭蛛丝马迹的小动作就猜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一下就套得自己不得不承认,还有那些看似是以长辈口气劝导自己的话……根本就是在挑拨或者说是刺激豹人吧?要不是出谷前他们那番阴错阳差的坦白交流都给了彼此许多自信,还真难说两人之间会不会只因几句话就产生什么嫌隙。

“哦?相爱?”周言予验证了自己的猜测,他对这个得到的结果嗤之以鼻。就像天上的飞鸟根本不可能爱上泥土里的虫子,他完全不相信这两人间所谓的爱情:“好吧,就算你们以前在谷中一时意乱情迷,各自忘记了自己的身份,那现在呢?”

皇帝根本不屑去看台阶下握拳对他怒目而视的豹人,提醒周言若:“你们已经回来了。贤王爷!你是我们虚水的王爷,别告诉朕你不知道和一个兽人,而且是男性的兽人曾在一起的消息传出去会引起什么效果。”

“流芳百世。”他不需要得到周言若回应,自顾自解答:“你们会成为流芳百世的大笑话,连带着我,连带着我们整个虚水一起!”

“我想过……所以我们本来不打算回来。如果不是因为我生了病……所以等一治好,我们就马上离开,这样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周言若试图说服自己的大哥能因此手下留情。

“你的确病的不轻,为了他……想要抛弃你的国家,你的家人,你现在的一切?”这句话陡然触怒了皇帝,他不得不承认周言若似乎比他想像的要认真:“言若,你以前没犯过这种错误的,我以为我的话能让你自己醒悟过来,但是看来它在你心里或许的确有点份量。不过没关系,你也前爱过很多人,以后也同样,不一定非它不可的,不是吗?”

这句话里透露着危险的意图,周言若结结巴巴想要提醒皇帝:“它……它救过我的命,只凭这一点……”

“你也救过它的命。”皇帝似乎对发生过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他干脆利落得出结论:“不过你的命可比它贵重多了,念在这一点,我给它留个全尸。”

“把它拖下去,找个干净点的方法清理掉!”帝王的声音并不大,无数士兵随着他话音刚落便像埋伏好一般从各角落神奇的冒了出来,他们在与洛迦对持的战场上了解过豹人族的战斗力,每个人都如临大敌对,他们团团围住景轩。

豹人势单力孤,尽管它尝试靠近周言若,想带他离开。可周言予却用双手把他死死固定在冰凉的金椅上:“你看看它,言若,它什么都不是,它什么都没有,它甚至根本就不能走近你。你以后会后悔的,所以大哥这是在帮你,帮你把这只野兽从身边赶走。你应该跟一位身份相衬的高贵淑女在一起,生很多可爱的宝宝,我记得你不是挺喜欢小孩子的。这都是你和它在一起无法得到的……”

恶魔的低语带着蛊惑的韵律,周言若完全不为所动,他只是从没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穿越到了什么劳什子王爷身上,不过事到如今,他也只有这个这个身体能作为筹码了。

从腰间抽出没离过身的短剑,这又要感谢他的身体,在入宫时无人敢上前搜身。周言若到底没有勇气把它架在身边帝王的龙颈上,但他不否认一瞬间他非常想这么做。刀锋划了个圈最后还是帖上自己的脖子,微一用力便传来刺痛。周言予目光闪烁了一下缓缓把压在他身上的手缩了回去:“言若,你这次真的变了很多。这是想要威胁我吗?”

这身体早就变了,所以别说威胁,还手很痒痒的想造反呢。周言若抿嘴:“大哥,是你逼我的。你叫人把它放了,让我们离开。”

“哈哈……”皇帝冷笑两声扬手,宽大的袖袍随他愤怒下用力的动作来回拂动:“全部都退下。”

挤满大殿的人迅速放下手中兵器,他们纷纷退后着,盔间发出一片哗哗撞击声。周言若稍松了口气,他没想到皇帝居然这么配合,不过这时候根本没功夫多虑,他警惕的向台阶下移动,对着朝他走来的豹人伸出手。

只是对方响应他抬起的胳膊定格在半空,电光火石的瞬间,一只羽箭穿进它胸前的衣物,止住豹人前进的步伐,它只能缩回手,握住订在身上发出蓝殷殷暗光的长箭。随之周言若只觉眼前一花,横在脖颈之上的短剑也被从暗处跃出之人毫不费力夺下,他傻傻的转头,看到皇帝依旧一动不动在御座上俯视他们,面无表情。

“没有我的同意,你哪都去不了……”周言予一字一顿。

愤怒和绝望慢慢转变为无力感,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让他无法承受,周言若慢慢不能呼吸。他在皇帝从淡定猛转为惊慌的视线中软了下去。

周言予一把推开从弟弟手中抢出凶器并挡在自己面前的暗卫想要接住倒下的周言若,一双手却赶在他之前将昏迷之人锁进怀中。帝王张大双眼,那枝由暗卫射出的箭上为了确保他的安全而专门涂过百花国蛇人族所产的巨毒,沾者立毙。这世上绝不可能有人能被它刺中却依旧能毫发无损自由行动。豹人在他惊讶注视下动作灵活的扯住胸前毒箭狠狠朝皇帝方向甩过去,它紧紧抱着周言若后退远离所有人,行动中一枚散发出黑色光芒的豹形玉佩从被箭枝划破的衣物中垂落出来。

哼,居然被饰品救了一命?皇帝啧了声,不过看着地上被暗卫踢开的毒箭也再无心思与它计较下去,他没有命人扑上去和那个只看起来有些疯狂的野兽抢夺怀中珍宝,只是铁青着脸站在一边,中气十足的声音传遍整个大殿:“传太医,快传大医!!!”

兔人族的大夫向来是全大陆最好的,这一点大家有目共睹,但平时总有许多人类厚颜不承认这句话。兔人族的白御医总为之暗恨不已,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有这么一天,他能得到御医局所有大夫异口同声的指认:“是白御医,肯定是白御医,兔人族的大夫向来是最好的。”

他摸着胡子掬了一把心酸泪,不是因为终于得到承认开心,而是为自己垂垂危矣的小命哀悼。

太医们向来不喜欢给宫中红人看诊,治好了是应该的,没治好下场常常就是永远消失不见。于是当皇上身边的太监一路小跑进来高喊谁医术最好,马上去给昏迷的贤王爷看病之时,他举着茶杯的手就是一抖,要说红人,又有谁红得过这位陛下继位后唯一能活下来的亲王,不过前阵子不是听说这位惹祸精王爷在洛迦神秘失踪了,还害得他们族中小辈被罚去荒山驻守,这等危险人物,避都不避及啊。

还没等他来得及放下手中杯子发挥种族特长逃之夭夭,那些向来喜欢用鼻孔跟他说话的人类御医已经像平常一样异口同声供出了自己,虽然今天他们还顺口承认了自己的医术,可是这绝不是他想要的承认……小太监顺着众人齐刷刷手指找准目标,急吼吼拉着他就冲了出去,他擦着泪在被拖走前最后怨念的扫了一眼满屋的大夫,众位御医皆打了个冷颤半天回不过神。

偏殿中层层帐幔最深处的床上,昏迷的病人被另一名男子紧紧拉着手,看上去难舍难分。想要上前诊脉的白御医发现它居然是位兽人,这是什么情况?他保持低头动作用眼角扫视旁边的皇帝,身穿朝服的周言予只是焦灼的坐在一边观察病人脸色,似乎完全不在意那兽人和贤王牵在一起的手……白御医把头压的更低,若无其事的上前将手指搭在王爷脉门上,一边双眼通红的兽人紧盯着他的动作,似乎稍有异常就会随时扑上来。在深宫中生存下去的要点之一就是不要好奇。像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他认真的投入到对脉像的分析。

“如何?听前几日来报的人说言若回来后就时常呕吐发热,还有些腹涨,朕以为这些小毛病不会有什么大事,没想到……”皇帝顿了一下,发现诊着脉的太医突然汗出如浆,全身颤颤。

“陛……陛下。”白御医跪倒在地欲哭无泪……他知道他这次死定了。不过他不甘心,那些人以为把贤王爷推到他身上自己就没事了吗?

皇帝随着的他反应,心一下提了起来:“难道很厉害?无法可治?”

“臣……臣确定贤王爷目前应该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但是因为病症太过古怪,臣实再不敢一人对王爷千金之躯妄下定论,实是需要和同僚们经过会诊讨论确定万无一失才敢开方煎药啊。”

“养你们这些大夫是干什么吃的!”皇帝一拍桌子,哪里不知道他在怕什么,桌上面花瓶水杯随之一阵叮了铛啷的跳动,他狠狠瞪了一眼埋头地上之人,不过这会儿连跟那豹人都没功夫搅缠,更何况小小御医。

哼了一声直接唤过徐公公:“这些人办事一点都不行,找来什么没用的大夫,你去,干脆把医舍所有的人都叫来,今天不管怎样,务必要给朕查出贤王爷到底得了什么病!”

作者有话要说:咩哈哈哈哈,包子要露馅了……

第三十二章

十分爽快的感受身边趴伏着所有人的颤抖,白御医狠狠出了口恶气。现在有这么多人被他拉下垫背,要死一起死,他终于平衡了。

“很好,非常好。”皇帝背着手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谁能来告诉我,你们既然都诊出贤王爷的病……”他咬着牙:“哦,这不是病,是因为他怀孕了,还有三四个月了。那么有没有人能告诉朕,为什么男人也可以怀孕??不要说你们这些大夫也不明白为什么,信不信朕马上也让你们统统怀上。”

“白御医。”“白御医!”“白御医……”周围人求救的望向兔人族的神医,小小的骚动着。事到如今,到底谁技术最好,倒是十分真心的体现出来了……

“陛下……”虽说枪打出头鸟,但为了贞操,又有这么多人在背后支撑,白御医终于有胆子开口了:“陛下,刚才臣不敢独自妄断贤王爷的身休状况,现在经过这么多同僚的一起确认,倒是想起了臣族中很久以前的一个说法。”

“族中?你是兔人族的?”周言予上下打量他一番,冷哼:“很好,朕现在对兽人族满意极了,你最好能给朕讲出个来龙去脉。不然……你只老兔子倒能和那边的豹人一起黄泉路上做个旅伴。”

白御医想摸脖子,伸出手又强忍冲动放到胡子上:“陛下……臣不敢欺瞒。这件事说来恐怕也只有兽人的族的一些老人才知道。其实兽人……和同族或人类在一起,既使双方同为男性,也是有可能拥有后嗣的。他们的孩子会在兽人伴侣体内形成的一层厚膜中成长,除了出生时那层膜会随孩子一起产出,与女性生子并无什么不同。”他看了一眼皇帝因其它御医小小的惊叹骚动而阴沉下来的脸色,硬着头皮继续道:“陛……陛下应该也知道,兽人族子嗣太过艰难,连男女结合,十对夫妻中可能也只有一两对能留下孩子。更别说男子之间,因为必须要心意相通,恩……恩爱无比,然后怀……的可能性也比男女之间更小,可说是万中无一,跟完全没希望也差不了多少。所以这些年来兽人族为了后代着想,基本上都已经禁止同性在一起,很多年轻的兽人甚至根本不知道这种事……”

其实白御医也只知表像而不明事实,没人了解兽人能够使男人生子其实可以追溯到最初的祖先们,那时将他们变成人形的仙人已修成不坏之躯,根本不能用法术强行改变自己的身体,所以在他和兽人想要拥有孩子时,便只能想办法改变了兽人们一个身体特性,使其种子能够强韧到可以着床于男子身体并生成肉膜,自行创造生长发芽的环境,只是必须要保持足够的播种频率,直白的说就是务必要坚持床上运动连继数日不停才能顺利怀孕。就这样因为仙人这小小的私念改变伴侣身体机能留下了爱的结晶,便使整个兽人族也延续了这个和男子结合反而更容易留下后代的特性。在很早很早以前兽人族没有融入人类社会受到各种人类道德观约束的时候,大部分保持着天然的野性,对向往往不拘男女且欢爱无度,尽管没人知道正确的受孕方法,可生育率还算正常。但随着它们与人类越来越多的接触,学会了礼仪廉耻,便开始朝着错误的方向只在女子身上努力,受孕率理所当然便降了下来。后来更是禁止族人与男性通婚,自然使得后代越来越少。而周言若和景轩因在绝谷中无人约束,不需像外面的普通人一样到晚上才会关上门恩爱。两个身体健康的年青人般由着性子不分昼夜努力做床上运动,歪打正着倒是恰好用对了方法,怀孕自是顺理成章。可由于近百年来都没有发生过男人产子之事,周言若这一下怀上孩子,竟成了件全大陆独一无二的稀罕事。

皇帝听了御医解说突然叱道“胡说。那狼族少主前阵子还求我赐婚同性予它,何来禁止这一说?”

“这,这……”白御医动作麻利跪回到地上:“微臣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信口雌黄,那狼族少主毕竟是一族之长,偏要一意孤行的话,纵然有万分不妥,同族内也无地位更高者约束于它。本来这种情况的确是极稀少的,想不到贤王爷居然会也……也……”

“够了!!”皇帝开口制止可能更多让自己不舒服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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