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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到极致,没有退路,纵然深心俱疲,也要彼此拥有。

季夏过后的一个月,玄畿宫又发生了一件震动天下的大事。

顾衍之的清查亏空做得顺风顺水,两军自上而下,诸多豪门贵胄子弟牵连其中,挖掘出的亏空款项金额多达百万,而涉及贪污冒饷的竟逾千人。

顾衍之随即责令一干涉案人等即日起倾囊赔偿亏空,情节严重者,抄没家产抵偿,无力偿还者,亲族友人连坐。

追补上缴的豪门家产及亏空赃款尽数集中在户部大堂,等候清点盘算之后,一并封箱归入国库。

就在钱款入库的那日,一场惊变骤然而至,顷刻间,风起云涌,暴雨临近,而因它连带而起的后果之严重,令朝野上下及至整个锦都轰动异常。

入库当日,户部忙得热火朝天,御林军在殿外严防把守,五步一卫,十步一岗,闲杂人等一律止步,违者就地正法。我的不期然而至,令忙碌的众人暂时停下手中的活计,个个垂首躬身,肃然恭迎。

彼时我在他们眼中,是帝师,是颀王妃,是太子跟前的红人,是辅佐太子夺取大权的有功之臣。人人都道,太子登基之日,便是我权倾天下之时。随着近来颀王与王妃之间交恶流言的声嚣日上,市井坊间更是已将我与漓天澈私底下的关系传得沸沸扬扬,不堪入耳。

红颜祸水,糜乱朝纲,女子参政,覆国克君。

我在他们眼里,不论做过什么,付出多少,终归只是一个妖颜惑君的不祥女子。

“不知帝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顾衍之的表情与他的声音一样,很僵硬。

我点点头,望向面前数十口黄铜包角的七尺黑漆木箱,封缮严实的白色封条昭示了它们的不菲价值。

举步轻移,不过须臾,便已置身在它们的中间,我俯下身子轻抚其中的一口木箱,上好的青龙木带来光滑坚实的触感,唇角随即绽开一抹诡谲笑容,带着这抹笑容别有深意地望向顾衍之,果见他身形一震,似是已然猜出些什么。

面色顿时一沉,伸手“哗”地撕开封条,身后众人大惊失色,耳听其中一人惶惶然道,“先生,已经烫了印的封纸撕不得,是死罪啊!”

我冷笑一声,“究竟谁的死罪,还言之尚早。”

说着,猛地一把掀开箱盖,金玉珠翠,顿时明晃晃地耀眼,随手捞起一把状似不经意地把玩,眼望之下,一切d若观火,纤毫毕现。

“顾大人,这些你怎么解释?”

“啪”地掷在他面前的地上,珍珠翠玉脆生生滚了一地,我抬起下颌,冷冷看他。

“解释?解释什么?在下不懂帝师究竟是何意思,只知擅自撕毁朝廷封条,罪同谋反,帝师不会不知这圣朝的律法吧?”

我扑哧冷笑开来,一步一步缓缓走向他,眼神狠厉如芒,“蔓清再怎样眼拙,也能看出这些东西不过都只是次货,借清查亏空之名,以次充好,从而中饱私囊,顾衍之顾大人,您做的好啊!”

冷落绣衾谁与伴(3)

在我冷厉目光的视下,顾衍之的身形剧烈一晃,面色陡然刷白,待要狡辩,见我始终勾唇笑得一脸玩味,便在一瞬间d悉了一切。

“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你举荐我清查两军亏空,便是为了‘‘‘‘‘‘为了‘‘‘‘‘‘”

“为了下套逮您这只更肥的蛀虫!”轻快接过他的话,我冷笑连连,“原本我还担心,怕您真的大公无私,我举荐您的举动反倒给您铺了路,这下可好,一举两得,加上您自个儿家中的那一笔,吏部便又多了一项大收入,你说朝廷究竟是应该判我的死罪,还是隆重地犒赏我呢?”

“无‘‘‘‘‘‘无耻!”顾衍之已然站不稳脚跟,口中犹自强辩,“你没有证据,这是污蔑‘‘‘‘‘‘污蔑!”

“要证据是么?”

笑意一路延展至眉梢眼角,我伸手优雅地轻拍手掌,广袖如云,暗香浮动,身前人人屏了呼吸,呆呆看着我笑着跃上身旁一口半人高的木箱,一p股坐下来。明明是不雅的动作,面前人却偏偏做得潇洒而又不羁,一身素白男装锦衫,清冷不失俏皮。

掌声刚一落下,一人大步入殿,俯身拜倒在地,“子希拜见帝师!”

我别扭地踢踢脚,“起来起来,你这一拜,我感觉自己一下老了二十岁。”

叶子希抬眸看我一眼,面颊微微泛红,复又低下头去,清了清喉咙,刚要说话,却被顾衍之颤声打断。

“叶‘‘‘‘‘‘叶子希,你来这里做什么?”

“嘘!”我故作不悦地瞪他一眼,继而冲叶子希努了努嘴,示意他继续说话。

“下官奉命查抄顾大人的城郊别苑,详细清单如下:赤金元宝八十个,估银一百二十万两;白银元宝一百个,估银五十万两;房屋地契六十余张,估银三百万两;金银珠翠首饰大小八千余件,估银‘‘‘‘‘‘”

“够了够了!给我住口!”顾衍之声嘶力竭地一声断喝,险些一股脑儿往后跌坐过去。我忙跳下木箱奔上前去欲要扶他,面带惊讶,“顾大人没事吧?”

“滚开!”他挥袖将我狠狠拂开,“猫哭耗子假慈悲,叶子希也是你故意安c在我身边的人,当日状元宴上你们演的一出好戏!妖女就是妖女,果然好手段!”

叶子希闻言干咳两声,木讷地道,“顾大人此言差矣,下官其实是颀王的人,您这样骂帝师,似乎有些不妥‘‘‘‘‘‘”

我低叹一声,抬头白他一眼,“王爷与我难道是两家的人?”

叶子希一惊,扑通跪下,“下官失言,请王妃赎罪!”

我笑着摇头,无奈道,“又是一块木头,若非今日所见,真真难以想象当日那副对我不屑一顾的面孔竟会是你。”

叶子希羞稔地挠了挠头,脸又不争气地红了。

“谁呀谁呀,竟敢对二嫂不屑一顾,皮痒痒了吧?”

人未至,声先到,十三的声音朗朗入耳,我笑着回头,“你嚷得再大声些,好叫所有人都听见!”

漓天曦一身湛蓝长衫,墨发高束,剑眉星目,英气十足,高声笑着走来,“你叫我办的事,我都给你办妥了,这老家伙在郊外囤了不少好东西,害得我那一帮手下卯足了劲,累死人了,现在东西已经运到宫外,你要怎么谢我!”

转头望见顾衍之软瘫在地下,十三不屑地撇嘴,面上透出几分煞气,“还跟他啰嗦什么,铁证如山,不怕他不招认!”

我抿唇一笑,忽然伸手大喇喇地勾住他颈项,在一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里,高声笑道,“走走走,事情办完了,让韩琦他们善后,叫上你七哥,咱们去长乐坊喝酒去,我请客!”

十三蓦地一愣,“七哥?方才来这儿的路上,我见过他,他去疏桐苑看望母后了,一时半会怕是不得空吧。”

闻言心头一紧,点了点头,忽然沉默下来,一股浓重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漓天曦似是觉察到我的变化,歪了头斜睨我,奇道,“你怎么了?”

我摇头苦笑,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呼吸有些凝滞,却仍是故作镇静。

“这顾老头总仗着自己是前朝便满天下地作威作福,此番着了你的道实在令天下人都拍手称快,他一落网,满朝上下便再没人敢同你作对了,如今谁不知道大哥对你是言听计从,谁敢再拿之前的事出来说事就是自讨苦吃,你还有什么好烦的?莫不是为了二哥?你们还没有和好么?”

冷落绣衾谁与伴(4)

听见他唤二哥,忽觉神思恍惚,心里空荡荡的没个落处,抿唇勉强一笑,“我跟他的事,是不是闹得全天下尽人皆知了?也罢,不懂的人也只能由着他们白白看笑话。”

十三闻言一怔,低眉叹道,“何苦来哉?你是这样,二哥也是,明明彼此心中牵挂着对方,偏要闹得这么僵。二哥这次真是错得离谱,连我也不帮他说话了,只是你气也气了,等气消了,还是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胸口一恸,我颓然摇头,只觉心中有太多压抑的苦楚难以言说,话到嘴边亦尽数化为苦笑,“你不懂,我早已不怪他了,或许‘‘‘‘‘‘当初我还错怪了他。”

“那你为何不去找他解释清楚!”十三闻言险些跳脚,大声地道。

背后忽地传来一声嘶吼,“妖女,你迷惑太子,迷惑颀王,肆意掩盖皇上的病,妄图谋害皇上颠覆朝纲,天理不容,你‘‘‘‘‘‘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顾衍之被韩琦拖走的时刻不甘心地声嘶力竭,十三与我俱是一震,我不动声色地冷笑,“等帮大哥打完这开头的一场仗,我便该辞官归隐了,只是不能够所谓的告老还乡,回归田园,可惜可惜。”

“辞官?为什么?”十三奇道,“大哥舍得放你走么?”

忽又觉得这话说得有些暧昧,尴尬地挠挠头,“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看我这张笨嘴。”

我微微一笑,并不在意他的话,心中却又有些酸涩,“你这么说我便愈加不能再待在这朝堂上了,我怕被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怎么说我都还年轻着呢,这么死了岂不冤枉?不说了,走吧,我们去长乐坊。”

在这盘庞大深远的棋局之上,我这枚愚勇的过河卒子终于走到了所谓能够功成身退的一步,只是事到如今,我依然还是那枚来去皆不由自己的棋子,正如十三所说,大哥会轻易放手么?

“当当当当‘‘‘‘‘‘”

浑厚沉闷的钟声蓦地响起,一下一下,整整响了八声。钟声停止的时候,我跟十三面面相觑,突然间大惊失色。

丧钟。

八下,是国丧的规格。

随着钟声的消逝,玄畿宫顿时纷乱迭起,无数太监宫女开始脚不点地,旋风一般从我们身边跑过去。

十三随手拽住一个掌事太监,大声地问,“是谁?快告诉我是谁?”

那太监吓得浑身直打哆嗦,结巴地道,“回‘‘‘‘‘‘殿下,是‘‘‘‘‘‘是疏桐苑‘‘‘‘‘‘”

这句未完的话令我骤地心神俱震,十三面色一变,颓然松手放开他,少见地沉声道,“七哥刚去看望她不久,怎么就‘‘‘‘‘‘”

倏地扯住我的袖袂,“走,我们去看看七哥!”

我点头,两人疾步往疏桐苑的方向走去,沿路已有太监奋力扯起白幡,白得晃眼,白得决绝,令人心中陡生凄凉。

像是一道如电流光陡然划破天际,我猛地顿住脚步,怔怔立在原地,再也不肯向前迈出一步。

十三回头看我,疑惑道,“你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语气飘忽,“你先去疏桐苑,我‘‘‘‘‘‘要回王府去‘‘‘‘‘‘”

没说完的话含在嘴角,眼里印上一抹坚定,坦白了我的决心。十三d晓我的心事,英气十足的脸上漾出温情似水的笑容,“去吧。”

毫不犹豫转身离开,心中微微溢苦,却又被什么涨得满满的。这个时侯,他需要我,我不可能任由他孤零零的一个人面对一切。

马车上,一颗心百转千回。再见他时,我该对他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那个雨夜之后,我们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见面了,三十个昼夜,想见,却又怕见。我突然间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真的到了离不开他的地步。而他,只用了短短一年的时间,就已把自己深深嵌入到我的骨血里,任我想拔,却再也拔不出来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恰如飞鸟倦知还(1)

马车轻轻一晃,停了下来,不觉已经到王府了。透过车窗向外望去,王府门前停了数辆彩辔朱缨的华盖马车,此刻皆被白布所蒙盖,门楣之上亦高悬起两个扎眼的白灯笼。

宫中消息传得如此之快,王府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已有所准备,那么他,也一定已经知道了。

下了马车,忽觉脚步钝重,灌了铅一般迈不开,心绪如潮,再难平静。身后大门吱呀一声拉开,回转身,刚好见他急急迈槛而出。

一袭锦缎白衣,冰寒依旧。细看他的面庞:容颜几如覆雪,修眉斜飞入鬓,一双凤眸凝霜,倨傲狂狷,透s出幽冷的寒光,鬓若刀裁,泼墨似的长发高高束起,衬着流魅玉面,愈显绝美蛊惑。

抬眸一眼便望见我,四目相视,各自痴怔。

数日未见,他的面色竟已苍白若此,映衬一身如雪的白衣,如斯孤傲,如斯冷清,叫人难以靠近。

眼眶一热,几欲落泪。他不忍心见我折磨自己,他又何尝不是在折磨他自己,又要我如何忍心?

隔着不远的距离,两人静静站着,他俯瞰着我,我仰望着他,目光已近乎痴缠。

心中大恸,只觉那道目光炽烈如火,灼灼人,令我几欲窒息。不是不知道,明明知道的,他一直都在等我,等了整整三十个昼夜,彼此相思已如沉疴,无药可医。

明明这般眷恋着他,为何我还始终不肯放下那些所谓的骄傲,所谓的自尊?

含泪哽咽,再难自持。倏地提裙疾奔向他,发间玉钏坠地,云髻散开如云,犹自浑然不觉。

爱,从来都是一场飞蛾扑火的壮烈,哪怕牺牲生命亦在所不惜。面对他焚心蚀骨般的痴恋,我再也无法纵容自己逃避下去,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只要两人深爱着对方,纵使灰飞烟灭又何妨?

离他越近,那道目光便越发狂热,仿佛就快要燃烧起来。迎着这样的目光,心中忍不住地酸涩,滴滴清泪尽洒,瞬间消逝在了风中。

漓天颀,对不起‘‘‘‘‘‘

“颀哥哥,我们快走吧!”

脚步生生刹止,我仰面怔怔看着魏如萱双眼通红一身缟素现身在他身旁,忽觉一阵恍惚。

漓天颀修眉轻蹙,目中一应狂热便在一霎那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那令我再度心惊的冷漠。

他怎么了?为何要用这样陌生的眼光看我?此前的一切,难道都是我臆想出来的么?可是他方才炽热的目光为何会那样清晰,不会的,我不可能看错,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望着他喃喃开口,“二哥‘‘‘‘‘‘”

魏如萱看清楚是我,怒目奔下台阶,不由分说便是狠狠一巴掌,“啪”的一声,我被掴得踉跄后退几步,险些立足不稳。

“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姑姑怎么会‘‘‘‘‘‘魏家究竟与你有何仇怨,你要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害我们?”

面颊火辣辣地疼,我却连捂的力气都没有,只抬眸越过她的肩膀,怔怔看他,瞬间心碎如尘。书包网 。。

恰如飞鸟倦知还(2)

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狠狠掴我一巴掌,始终面色冷淡,无动于衷。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要在我重新对未来燃起无限希望的时刻给予我这样当头的一棒?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意识逐渐模糊,周身乏力若死,冰冷如坠寒窟,愈觉不能呼吸。

“萱儿,不得无礼!”

魏如萱愤愤瞪我一眼,转身走回他身边。两人比肩而立,白衣翩然若雪,恍如神仙眷侣。

我呢?我算什么?

“颀哥哥,我们走。”

魏如萱环住他的臂膀,冲我挑衅地抬起下颌,而他,竟似没有丝毫反感,任她亲昵地挽着,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走近我。

他们何时如此默契,只余我一人在一旁,像一个被抛弃了的人,孤独地看着他们。

三十个昼夜的暌离,物是人非。罢了,罢了!

我深吸一口气,将泪水生生咽进腹中,再抬眸时,已然平静如一潭死水,“王爷,以蔓清的身份只怕难以立足母后的祠堂,请王爷王妃节哀,蔓清告退!”

他望着我,像是居高临下一般,神情冷漠却又复杂。

我别开脸,强忍眼中泪水,依旧倔强地昂首自他们身畔擦肩而过。那一刹那,我仿佛听见自己的心四分五裂分崩离析的声音,那样的清脆,那样的尖锐,痛得就快要窒息。

一只脚刚一跨过门槛,陡然间像失了魂魄,再也不知该往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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