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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凯的唇形很好,便就这么抿着都能勾勒出一个单薄的笑意,轻浮的勾起唇角的时候更会显出一种历尽世情的玩世不恭,颇有些轻狂不羁的风流意味,衬上那张俊朗的面孔,不能说是不倜傥的。

殷庭曾叹惋过,倘使小齐将军肯习字,定能将自家老师那一笔行书习得三昧,然彼时年纪尚轻的幽州司马闻言只是略缩了缩脖子,告一声“小殷刺史您继续写字儿,末将去军中巡视一番”便溜之大吉。

裴彦的行书殷庭学得九成形似,偏偏差了那一分狷狂神韵,便怎么也是算不得上乘的。

他素来喜好书法,篆隶行楷草皆有所涉猎,真正算得上大成的,到底只有那一笔规整秀润媚中透雄的柳楷,还有的便是同样以工整清秀著称的蚕头燕尾的八分汉隶体。后世将他与裴彦相提并论时,亦总不将两人的书体相较,师生二人皆是一代书家,而“裴尤行草,殷称楷隶。”道是裴相的书体中最好的便是行书、章草和飞白书,而殷相则在柳楷、八分和铁线篆上更为人所称道。

因书见人,并非虚言。自可知二相性情之殊异。

齐凯虽说于书法一道半点天分也无,却也知道能将写的这般整顺的人性子大抵都正统不过,所谓君子端方芝兰玉树云云,说的大抵便是自家好友了。

如今这般境况确实是他从来不曾设想过的,本来见到那纸长的劳民伤财的金龙沉香笺的时候尚以为好友是遭到了帝王的纠缠,犹自幸灾乐祸的想着果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然而以现在之所见,俨然已非是这么简单的事了。

倘若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自家好友在发现自己看到字笺后至多只会苦笑一声,道一句流年不利莫要再提。何至于似这般讳莫如深,而倘若果真是自己所想的那样……依着他的性子,怕不得愁死么。

小齐将军状似粗莽实则心细的紧,一时间竟还把皇帝陛下由来无因的不待见、宫中关于君臣二人关系的种种自相矛盾却又都言之凿凿的传言、乃至于那时候自己传来陛下病重的消息时好友难得失措急急忙忙便赶了回去等等琐屑都联系在了一起,融汇贯穿之后更觉得合情合理。

书案后的男人以掌覆目沉默了很是一会儿,方才竟是略带些尖刻的笑了一声,“你是用那只眼睛看出来,我殷某人竟是这般悖德逆伦不知死活不畏人言胆大包天的?”言罢还佐证了身子,强作自若的端起了茶盏。

齐凯轻轻地撇了撇嘴角,略向后靠实了,方才挑了眉看向犹自逞强的好友,轻叹了一声:“兰阶兄。平心而论,你为相十载殚极虑,便只是纯纯粹粹的为了家国天下不成?”

端着茶盏的手在唇边停了许久,细看甚至都能看到邢窑白瓷的盏碗中澄碧的茶汤因握持的手正难以自制的轻轻颤抖,渐渐的漾开了一圈圈细细的水纹。

窗外不知什么鸟忽然就长啼了一声,扑棱着翅膀飞起时撞开了垂柳带出一阵不大的声响,殷庭抿了抿唇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慢慢的道:“自然……亦是有意欲建功立业、一展抱负、名留青史的私心的,也谈不上多纯粹。”

“呵,真是好生冠冕堂皇的说法。”齐凯不屑的抬了抬眼皮,抱臂冷笑,“便果真没有哪怕半分因由,是因为贪恋天颜?”

这次倒答得快,“你若执意这般想,我亦无话可说。”殷庭自垂了眼,口气淡漠得有些刻意。

齐凯于是站起了身,径自朝门外走去,“你且慢慢的自欺欺人便是,反正我是不信的……告辞。”

前脚才刚跨出门外却又转过了头来,“对了。在你弄明白自己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之前,可别再把我家小桃花教坏了。兄弟年纪也不小了,找个可心人真的不容易,这一辈子还不定能不能遇见第二个了。坏人姻缘可是折寿的啊,小殷丞相。”

而后径自扬长而去。

殷庭在桌下的手指扣在了那枚鎏金的铜环上,死死地向下勒紧了直至白皙的指尖都泛起了乌青。

只消轻轻用力,便能拉开满满的温柔与思念,偏就不该不敢不能,莫非真真是作茧自缚不成?

江南的五月暑气初现,晴阳艳艳的挂着,倒没有盛夏时那般的灼人。质地柔软的日光透过窗棂上的昂贵的薄纱漫过手背,映出致的瑞草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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