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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庄那人也气恼,“听着没,活人我们不管!”

吴老五火气上涌,一句一句话赶着话,他道:“好呀,活人你们不管是不是!”说着,他便把阿酒高高举起来,口中又道,“活人你们不管是不是!”

阿酒在朦朦胧胧中只觉一股剧痛袭来,便再无知觉了。

第八章

阿酒曾在双化阁中花了很长时间来读南苑诗集*。那群被圈禁起来的南朝遗民在诗作中极力幻想着死与解脱。阿酒当时曾想:很多人被火燎到会缩手,走近深渊会腿软,看到鲜血会胆寒,因为火、高、血往往联系着痛苦,人们怕痛苦。死亡也是如此。如果死亡轻松易行而毫无痛苦,求死的人中间必然多我一个。

而今回到漫天风雪中,蜷缩在自家破败的土房子之前,阿酒在上一刻死亡的余音中颤抖,又忽然回想起了这一点感悟。生不得自在,死不得体面,受制于人,不快活至此。

阿酒母亲的呼喊愈发声嘶力竭。

片刻沉默之后,天帝的声音缓缓传来:“刚刚你父亲咽气了。”

阿酒将脸藏在手臂里,缓缓舒张开身体,平躺在雪地上,听着毫不知情的母亲仍旧拼命呼告。

“你可悟了?”天帝问。

阿酒看着铅灰色的天顶,轻声问:“你是天帝,还是天道?”

天帝沉默不语。

阿酒面色木然:“还是说,你是已化道的天帝?”

天帝不答,只说:“你可悟了?”

阿酒道:“我已证道,我代表的,又是什么?”

静默之中,阿酒身侧的场景又是几度变幻。

他一时是声色犬马的高门子弟,眼前男女为了博他一笑极尽不堪入目之事。如此几年倏忽而过,天帝道:“你可知锦绣皮囊下,也有不堪之恶臭?”

再几年,他是娼门妓子,看尽好逸恶劳虚荣轻浮之辈。天帝道:“你可知骄奢淫逸,堕人心智?”

而后,他成了深闺处子,暗沉的绣楼中度过几年,醉酒的混混朝她楼上连扔了几颗石子,他便被祖母带着仆妇捆着套上了绳套,对外扬言,说他是不堪受辱,殉节自尽。天帝道:“你可知,世间女子生儿育女,但若沾上一个淫字,便是万劫不复?”

幻世现世蹉跎而过,再回神,他仍躺在雪地之上。

身后却再未传来母亲的呼喊。

阿酒想她该是死了,但他没问也没回头,如此便可假作自己杞人忧天。

天帝仍旧在问:“你可悟了。”

阿酒木然道:“真真假假,我已经活了这么多年,早知世间事绝无非黑即白的道理。淫之一道,是自在快活,也有诸多丑恶。我早非三岁孩童。”他自嘲一笑,“只是如今甚觉对不住朱老先生。当年酷爱华美词句,谓朱老先生废话连篇,如今才知,朱老先生所言,才是真实人间。”

天帝轻叹一声:“初证道之时,君自在有余而自省不足,终究差了一步,如今人间多走几遭,才算圆满。”

阿酒的身上慢慢逸散出缕缕霞光,而阿酒恍若未觉:“天地万物,生时极清,清久必浊,浊积则垢,垢极则毁,复又极清。如此循环往复,轮转更替。洪荒群圣,生于混沌,是为无序;而后廑证道,规矩奖惩,是为无序中所生有序。而有序难纳无序,虽有无序化身的午熹证道,但时候未到,不外乎自欺欺人、消极避世。世人诉求无序不得,故有戚拓安抚世人,偏安夹缝。但麻痹求存终不得长久,于是有我。”

阿酒静静看着天:“廑化道为天帝;天帝是有序的化身,自然容不得我。可我应劫应运,顺应天道。于是天道有形无形,借天帝种种点醒我。”

阿酒轻笑:“多谢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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