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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内的师兄姐们虽然大多都是半妖,但没有一个与我同类。

我时常好奇,我的同类应该是什麽模样?

都是孟妃那样吗?

直到十九师兄违禁带回来的她……

出现了,我的同类。

陪那头傻狐狸四处捣乱,陪她惹事生非,我注意到,从某个时刻之後,她所碰触过的每一项事物,都突然有了闪闪耀耀的鲜明色彩。

尤其是她那双会泄露心事的眼睛。

所以,我很快发现,她的眼睛在看着某人时最明亮,充满生命力量的渴望。

头一次,我觉得心里有种不可言喻的期待与骚动,原来,我的同类也可以是这样的。

或者,如果我不是天生就被孟妃下狐印诅咒,也可以活得如她一样天真自在。不怕付出一切的去爱,也不怕受伤。

我希望她那种明媚的眼神,是在看着我时才绽放。

我想留住她,直到生命消逝的那一刻。

我想捉住那些生命中第一次感受到的明媚色彩。

我想要她为我而哭为我而笑。

因为她确实天真,我以为要是我真的动了点手脚,应该能够骗到她心甘情愿再伴我五年。

我告诉她:

“喜欢那个人,你会受伤的。灵灵,你不怕?”

「师父不会伤害我的,初渊。」

她为了十九师兄笑得那样闪耀,闪耀如我每天都需要的阳光,照出我心底每一寸被恶意腐蚀的黑暗。

在她的笑容里,我彷佛能嗅到那种与歃血狂宴一样强烈吸引人的气息。

就因为她毫无来由的自信,我更想让她知道,十九师兄确实会狠狠伤害她的。

这个世间,只要出现了利害关系,就没有什麽人绝对不会伤害另一个人。

就像大家都以为亲生的父母不会戕害自己的子女,但我却一出世就货真价实的被自己的生母差点害死一样。

我於是动用了师父安c在谷外供我使唤的人脉。

“密函,送大鸢四公主”

我知道她在十九师兄那里受了伤後,在医仙谷内唯一相信且能投靠的人,便只剩下我。

我唯一没料到的是,她竟然找到了离开医仙谷的方法。

在那个混乱的夜晚,医庐起火後不久,我的宅邸上方也莫名盘旋着一团美丽绝伦的艳红妖火。

那团妖火美得令我屏息,即使因为看得过久,我的眼睛有那麽一瞬间失去视力,我仍然仰望着它。

因为那像极了灵灵曾对我描述过的、谷外在节庆时一定会爆放的绚烂烟火。

我以为妖火接下来会烧了我的二十府。

可是,它却在盘绕十几圈後逐渐远去。

少女低微而不舍的告别,随着妖火的风旋一同卷入我耳中。

「初渊……保重。」

灵灵?

愣怔之余,我暂时失去视力的眼睛,被妖火燻得有水雾凝聚出来。

她走了?

她竟然找到方法,走了。

我以为自己可以像过去一样的玩弄人心,直到达成目的,可是她的选择让我措手不及。

那夜下半,噩耗尚未结束。

十九师兄回府後,一反常态坚决的将所有人都轰出府,自己将自己反锁在府中。再过一个时辰左右,妖火竟被一阵大风从医庐吹向十九府,火势一发不可收拾,把十九府也烧得彻彻底底。

我好像回到了当初被送出冷g的那混乱一夜。

可是这次,我坐在对弈亭内,一再反覆搅动被我锁在湖底的她的狐烟,一再反覆照映出我第一次见到她那时的模样。

直到她的笑貌愈来愈模糊,直到我再也催不出半分术力,倒卧在对弈亭内,弄散那盘棋,不省人事。

谷内的混乱终究会平静。

医庐重建,已成废墟的十九府被铲平,种上新的桃树。

只是,她离开了。

而曾和我约过一盘棋,一直没机会下完的十九师兄……灰飞烟灭,也不会再回来陪我下棋。

我像过去一样安静的继续等待每日的风,传来不可碰触的紫花的香。

她走後,我才知道,歃血狂宴的香味和她带来的气息为何如此相似……

因为,那是我身在绝望之渊的唯一仰望。

灵灵,我想给你写封信了。

请回我,好吗?

☆、番外:千風戲草(上)

「你千万要当心。」

「放心,姐,十七师父是让我去见见世面,没什麽危险,何况谷外还有人随时供我差遣。」

「可是你一个人,我总放心不下……」

身材匀称的挺拔少年听到姐姐这麽说,脸上微现一红,腼腆地笑了。

「放心,姐,我不是一个人。」

孟黄耆开口还想问,却觉一阵花香扑鼻,她脸色一变,知道自己不能再往前走。

少年制止她的步伐,柔声道。

「姐,你没服出谷的药,只能送我到此,回去吧。」

孟黄耆点头。「你去吧,孟瑾,我在此送你。」

十八岁的韶华女子目送那个比她还高一些的匀称身影离去,忽然感觉其实这个弟弟已经和她距离很远、很远了。

远到她已不晓得他心里都在想些什麽。

其实也没那麽难,少年心里所容纳的事物其实很简单。

除了十六师父和十七师父所吩咐的正事,他心里时常挂念的也就只剩一个婀娜身影。

是她带给他如今的新生,若非如此,今日他依然只是一个孟村里受人欺凌的孤儿,甚至很可能活不到此刻。

「灵灵姐……」

踏出医仙谷,少年向来平静的心,轻轻雀跃起来。

「孟甘草」对他来说已是个很久之前的r名了,十七师父另外给他取了一个正式在外行走的名字。

他的名字是孟瑾。

孟瑾赶入湛沉国境,用最快速度把十七师父交代的事处理完毕,他唤来驯养已久的信鸽,送了一张笺子。

他早就打定主意,在尚未有所成就之前,不会主动去见她,但是,总压抑不住想与她联络的心情。

「姐,这个月又有机会出谷,可以调遣人手送你出秦家大宅一天。这次想到哪去?」

信鸽很快从秦家大宅的後山处返回,他拆下系在信鸽脚环内的纸笺。

「大鸢盛王府。谢谢你,小甘草。」

孟瑾失笑。

「又是盛王府?」

不知胡灵灵为何每年总要求去一趟盛王府,但,无论她是去那里做什麽的,他都会默默实现她的愿望。

世上只有她,可以喊他「甘草」这麽蠢的一个小名,而不至於让他气恼。

反而像是一个让人甘之如饴的小秘密。

「可。三月初八亥时送你入盛王府,初九辰时,老地方接你回秦宅。姐,万祈安好,期待再次相见那日。」

孟瑾刚把回函绑在信鸽足上,屋内便有人来报。

「小爷,玄靖的探子刚返回,在大厅等着。」

「奉茶上座,我立刻过去。」

松手送出信鸽,孟瑾回房处理未完的琐事。

本该直接飞向秦家大宅的信鸽,在空中打了个旋,大回转飞入邻近大鸢的世外沃土,青丘。

「真乖。」青年修长的手指探向信鸽,满意地眯眼一笑,迷得那头信鸽再次晕头转向。

青年毫不客气地解下别人的私信,看完信,瓜子脸上的修眉微扬。

「原来是这家伙啊。」

孟瑾对胡灵灵而言没有什麽危险,本来只要把信笺照原样系回信鸽脚上就好,但青年沉吟一会,将信笺上的字改了改,才又系回信鸽足环内。

放走信鸽,胡千风轻轻弹指,俊魅的眉目间,藏着极端危险的恶作剧微笑。

「那麽,来见面吧,小甘草。」

☆、番外:千風戲草(中)

金狐灵使一早见主子不见踪影,午後便偷懒怠工,溜到庭院里蜷在石顶上晒太阳,睡得正香,忽然被一只手指敲醒。

「起来。」

「干什麽……咦?」金狐灵使睡眼惺忪的抱怨声,突然打住。

那个敲醒他的蛮力分明应该属於他的变态主子,怎麽眼前却是他很久没见的──

「灵灵?怎麽这麽突然就回青丘了?」

就在金狐灵使猛揉眼睛的当下,眼前踩着莲步,穿着一身束腰长裙的「胡灵灵」巧笑倩兮,风情万种地眯起双眼。

「呵呵。」

确实是胡灵灵的笑声,但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金狐灵使瞪大眼睛仔细看,才发现眼前的这个「灵灵」身高有点过高、肩膀似乎太宽、美丽的眉目间没有艳色,反而带着些许优雅危险的气息……

金狐灵使的眼睛逐渐瞪大,然後连嘴也张到阖不起来了。

「是主、主子?」

「嗯,就连你一时之间也认不出来对吧?很好。」

胡千风满意地点头,恢复原本的温润声音後,对傻眼的金狐灵使轻轻一弹指,千娇百媚地转身。

「你扔下工作偷懒,罚你禁闭十日。去我房里待着,不管谁来都称病不见,直到我回来为止。」

胡千风离去时,轻掸自己的裙摆,自言自语。

「上次用的是障眼法,同样的手法不可能再骗到他,所以这次我可是一点法术都不用,不怕他不上钩,呵呵。」

金狐灵使目送自家主子离去,僵直地从大石头上滑了下来,用牠身上那两只突然出现的人类长腿奔到水池前,低头一看:一双傲人长腿、一副肌r匀称的躯体、一张表情有点木然但风华难掩的俊秀面容……

正是自家变态主子的模样。

「我只偷懒了一个时辰而已啊──为什麽要关我十天啊啊啊──!」

然而,金狐灵使再怎麽呐喊,也唤不回瞬间便不见踪影的主子了。

最惨的是,灵使私自化身为主人的相貌,只要被族长发现了,无论如何都是先罚後审,他只得沿路摀着脸冲回胡千风房里,主动把自己闷在房里抹泪禁闭。

三月初九入夜,少年孟瑾等在盛王府内一块已荒废的园林。

「灵灵姐为什麽约我在这里单独见面?说是有急事相询,又是怎麽回事……」

半个时辰前,孟瑾表面沉稳的斥退所有侍卫,实际上,他难掩慌张,已经心不在焉的折断第十g枯枝。

该不会又是灵灵姐那个混蛋双生兄弟搞的鬼吧?

可是,即使知道可能是骗局,他还是来了。

因为,就算真正见到胡灵灵的可能x极其微小,他还是要来碰碰运气。

「小甘草。」

孟瑾循声看去,胡灵灵就站在三尺外的一颗大树後面,露出半张微笑的面容和裙摆。

定下心,孟瑾悄悄向她出现的方向洒出一把可以解除障眼术的符灰,却只惹来胡灵灵一阵娇笑,以及挥袖掩面的娇嗔。

「这是什麽?小甘草,许久没有见面了,你怎麽还像小孩一样胡闹?」

这次确定不是障眼术了,所以,真的是她!

他的心跳猛然窜高,整张脸胀红,不知所措地急切反驳:「灵灵姐!都过了五年,我再也不是小孩了。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那麽,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麽吗?小甘草?」

胡灵灵倚着树干,偏着头看他,眨也不眨的明亮双眼,似笑非笑的鲜活模样,让孟瑾的脸更热了,双脚不由自主的踩上前,试探似的轻轻握住她的手。

「我知道。」

她没有躲开,仍然倚在原地盯着他,笑意更深。

无声的鼓励让孟瑾鼓起勇气,用不久前才刚完全变声的嗓子,小心翼翼的说:「灵灵姐,我今年快要十六,都比你高了,这五年,我时常想见你,但又总是犹豫……灵灵姐,五年来的每一天,我都想让自己变得更厉害,更有能力,就是希望再次见面的那时候,可以毫不心虚的对着你,再说出和五年前一模一样的话!」

「你如今见到我了,说吧。」

「就是,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给抢走──」胡灵灵嫣然一笑,极为妩媚,但不知为何,满腔热血的孟瑾,却忽然停滞了一会。

他觉得这个笑容非常古怪。

他印象中的灵灵姐,可以天真可以温柔可以坚强,却从不曾露出这种打从骨子里让人不由自主地神魂颠倒的笑……

有危险!

「灵灵姐,你是不是有点……」

孟瑾一迟疑,立刻松手,下意识倒退半步。

「胡灵灵」却反手擒住他手腕,身手俐落地跃出树荫的掩蔽,大笑出声。

「好像有点奇怪是吗?小甘草,就你这破烂眼力,连公母都分不清楚,还想跟谁抢?」

一边大肆嘲笑,还一边无赖地顶着胡灵灵的脸,伸手偷m整个人彻底呆掉的孟瑾一把。

☆、番外:千風戲草(下)

少年的脸颊上残留着被轻薄的触感。

孟瑾俊秀的脸再次胀红,但这次是被气的。

「──胡千风!」

孟瑾的反应并不慢,甫回神,立即摔开胡千风,一脚踹向他的脸。

「小甘草,你怎麽翻脸比翻书还快啊!」胡千风嘻笑後仰,在树林里灵活闪掉孟瑾不断招呼过来的拳脚。

「刚刚那麽害羞的小甘草去哪了?真叫人失望。」

「闭嘴。」

孟瑾心里羞怒,脸上的红潮却褪了,冷静过後的身手恢复平日的水准,让一味闪躲、不停言语调戏的胡千风都有些招架不住。

「欸!」

胡千风的腰际货真价实被踢了狠狠一脚,痛得咬牙,再看孟瑾神色冷沉,连手边的伏妖配剑都出窍,知道这次他真的动怒……胡千风眼神一转,避开孟瑾的剑锋,绕过一棵树干後,乾脆直接抬起头,把脸凑到孟瑾的剑尖:

「哎!我这真的是灵灵的脸,扮的是她前两天的模样!你真狠得下心动手?」

孟瑾屏息,挟带怒气的剑锋,果然在胡千风脸颊前方险险停住。

明知眼前是可恶透顶的胡千风,这一剑,却也是真的怎样都刺不下去。

那是灵灵姐的脸啊……

那张脸,看起来果真确确实实是他暗恋许久的人,几乎半分不差。

胡千风本来就和胡灵灵是孪生姊弟,原本就有几分神似,再加上多年共同生活,要模仿彼此的神韵并不困难。

「动手啊,小甘草,这样我就知道你口口声声说喜欢灵灵……其实都是假的。」

胡千风垂下眼帘,维妙维肖的演绎起自家姐姐一脸哀怨的委屈模样,还自动把脸朝着浮在空中的那柄剑尖上挨过去。

……

孟瑾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j采。

暴怒、犹豫、痛恨、郁闷、咬牙切齿、淡淡的不舍、微不可察的一丝慌乱……

「胡千风,你这人到底有什麽毛病?」

「噌」一声,灵剑带着主人的满腹怨气,迅速倒转回鞘。孟瑾确定这是一场纯粹的骗局,懒得跟他继续纠缠,转身就走。

胡千风嘿嘿笑,尾随孟瑾。

「我的原身是狐狸,狐狸有毛嘛,偶尔有点毛病也是正常的。」

孟瑾握紧拳头,强忍着想要回头再揍一拳的冲动。

早知胡千风节c无下限,他就是犯傻了,才会以为自己可以跟这家伙说上几句像正常人一样的对话!

「滚,不要跟着我。」

「别这样,我和盛王府又不熟,自己走不出府,若是不跟着你,叫我跟谁去?」

跟得很近,胡千风乾脆贴在孟瑾耳边说话,顺便朝着少年的耳後吹口气。

「唉唷,小甘草,你是不是走在我前面很紧张呀?你走错路了吧?这里是废弃的围墙哦,没路可走了哦!还是说,你其实是想偷偷引我到某个四下无人的地方,图谋不轨……哦哦,没想到你这人看起来一脸正经,其实满肚子坏水~」

耳中充满胡千风放肆又暧昧的声音,孟瑾怒瞪那片该死的围墙,浑身僵硬。

他才不肯承认自己确实是被胡千风气到迷路了。

也不考虑翻墙了,孟瑾一掌拍碎那堵挡路的土墙,扬起满天灰尘,让毫无防备的胡千风乾脆陷入一片视线不清的飞沙走石里。

「喂,你──咳咳!」

等胡千风跳出那片灰沙,揉眼一看,俊秀少年早就在夜色的掩护下,不知溜到哪去。

沙土都还没完全平息,胡千风就大笑起来。

孟瑾在逃走前,貌似整张脸都红到耳g去了。

呵呵。

怎能不愉快呢?

──光是看到孟瑾刚才的表情,就算今天被踢了那预期之外的一脚也划算。

胡千风一直笑到被踢中的腰部开始一阵阵发痛。而到最後,他已经忍不住边笑边咒骂。

因为,腰部已经不是隐隐作痛,而是剧痛……

「这混蛋,下手也太重。」

揉揉自己可怜的腰窝,胡千风丝毫没有反省心的嘟哝两声,慢条斯里地掸掉身上的土灰後,心情愉快的扶着腰,慵懒的眼神暧昧闪烁,继续今晚欢乐的你跑我追游戏。

§

你跑吧小甘草~

这回没把我的腰踢断,下次该断的就是你的腰了,哦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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